第19章
  “妈,谁欺负你了?谁下这么狠的手?”郭发的暴怒之火猛地被点燃,揎拳舞袖,他对母亲有一种憎恨的依赖,一种无条件的保护欲,他深以为这就是本能的子女之爱。
  “我问你有没有钱啊?”余祖芬打了个哈气,把散乱的头发拢起来,一身的甜腻香水味儿混着酒气窜进郭发的鼻子。
  郭发把工资卡和兜里的钱都掏出来,递给余祖芬:“我这有五千,你怎么了?”
  “五千哪儿够?”余祖芬把那沓沾了汽油的零钱扔回道郭发身上,剩下的都揣进了兜里。
  “那我找我师父师母借点儿吧,提前支一下工资。”
  “你是我儿子,还是他老杜家的儿子?”余祖芬陡然变色。
  “我是你儿子。”郭发低下头。
  “没有老杜家!你还用进去做十年吗?你这是人贼做父,你还不识数呢?”余祖芬带上门,屋里的一切都被狠狠惊动,她快步走到客厅,把悬挂在墙上的一把积灰的桃木剑摘了下来,那是二十年前白康宏爷爷送给郭发的礼物。
  郭发眼睁睁看着余祖芬欺近自己,他叹了口气,脱下背心,跪了下去,认命地闭上眼睛。
  第12章 蓝调时刻(二)
  ——“男人当然无穷无尽,可除了你,哪一个都不是郭发呀。”
  郭发负着一后背的伤走出门去,夜色很深,影子浓黑。他的烟抽尽了,越来越头痛欲裂,迈进街角的百货店,一眼看见齐玉露。
  她在卫生用品的货前里踱步凝神,今天穿得素净松垮,趿拉着一双帆布鞋,头发则低低绑在后脑勺。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晚上碰面,郭发既惊且喜,只是揣着兜站着,不上前搭话。
  齐玉露太熟悉他的味道,鼻端一动,汽油为主调,辅以大量香烟和松脂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她触电般地转过身:“郭发。”
  她素面朝天,看起来没有那一天神秘,郭发柔和地回说:“你又跟着我?便衣警察都没有你这么敬业。”
  齐玉露捏紧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走向收银台:“不是,我今天不是跟踪你。”
  “来两包蝙蝠。”郭发掏出钱。
  “对不起先生,蝙蝠已经绝版了。”
  郭发恍惚地抬起头:“噢,那两包红塔山。”
  “你在忍痛吗?郭发。”齐玉露停在他背后一步之遥。
  “你又知道了?你不只会跟踪,还会偷窥呢。”郭发脊背触电,扯出一抹笑。
  “没人比我更了解忍痛,”齐玉露指着他蜷缩在袖口里的手,“你指头尖儿上都是汗呀。”
  郭发转过头没说话,他发现齐玉露的脸上仿佛蒙着一层悲悯的云翳,朦胧叵测,平静幽深,像是个胜券在握的冷酷猎人,又像是万念俱灰的待死猎物。真是恐怖的女人啊。
  齐玉露跟在他身后拐出门,并没有要和郭发同行的意思,甚至都不打算告别,就那么径直离去,毅然在街角拐弯。
  “嘿,”郭发望着她即将隐没在夜色之中的背影,咬断嘴里的烟,“你去哪儿啊?”
  “我还有事,”齐玉露挥了挥手,“对了,受伤了记得涂药。”
  郭发怔了一怔,默然而立,朝路边啐了一口,烟丝被自己嚼成了碎末,他空洞地目送她,忽见那微亮的身影猛地栽倒在地上。
  他拔腿狂奔过去,人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想挣扎着起来,被他按住,郭发钳住她的下巴:“嘿!你咋回事儿啊?”
  “……中暑了……”她的手冰冷而潮湿,让郭发想起岸上垂死的鱼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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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玉露醒过来,眼前是一片明晃晃的鱼缸,荧然微亮,微型的海洋,只是没有植物的点缀。屋中色调晦暗,床与地皆是暗绿色,这鱼缸竟是唯一的光源。耳边依稀有烧水的声音,她下床走到窗台上,那株明黄的洋桔梗开得野蛮,花蕊层叠,像是新娘的纱裙,只是扎根的花土里,堆着一层恼人的烟灰。
  “可算醒了。”郭发趿拉着拖鞋走进来,顺手打开灯,白炽的光芒顷刻弥散开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齐玉露拢了拢头发,坐回床里:“还是别开灯,不是很黑。”
  郭发照做,继续暗室幽光,接着递给她一根冰棍:“绿豆的。”
  齐玉露放在一旁:“经期,不吃。”
  郭发穿着紧身的跨栏背心,手习惯性伸进胸口瘙痒,露出腰腹略白的皮肤,他下腹平坦,瘦出清晰的肌肉凹陷;体毛又很重,浓黑的一条从私处径直延伸到肚脐,他大大咧咧地走到窗口,将窗户开大,风吹起他的刘海,转过身来,眼睛看着虚空。
  齐玉露低下头,又抬起头:“那天很对不起,我喝了一点酒,我不是那样的人。”
  “是啥样的人和喝酒没关系,”郭发觉察到了什么,拉好了衣服。母亲将他暴揍一顿之后,卷钱离家,他的灵魂仿佛被抽走,懒恹而惨伤,完全不想追问前几日她嘴里的那些谜语,只是庆幸此刻能有这么一个人在眼前,“我想喝啤酒,你喝吗?”
  “什么啤酒?”
  “黑松林。”
  “你家里就你自己吗?”齐玉露四处张望,房子里熟悉的格局有一种在自己家的错觉。
  郭发从客厅绕进来,用虎牙顶开了啤酒,递给齐玉露,又犹豫了一下,嗖的抽回来:“你喝完不会又那样儿吧?我告诉你我可受不了。”
  齐玉露夺过啤酒瓶子,自嘲地笑:“保证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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