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沈泊原想起自己之前看到过这篇文章。在乐迷悲伤哀悼的气氛里,它杀出重围、特立独行,每个字每个标点都绘声绘色,详细详尽,甚至有一刹那他们也要相信了。
  没人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真正营销的核心又是什么。但是他们切实地获得了热度与热度,摇滚乐也收获了万众一心的教育。
  于是很多摇滚乐队的报批出了问题。凝雨原本没被波及,可许之湜当时要求停演,归期暂定。
  但问题还是在回归那天出现了。
  “我真没想到是这种后果。”丁其用食指狠狠戳着桌面,“谁他妈都想不到!操!”
  凝雨的首次专场,经历一次延期之后,票依旧全部售空。
  这并不全是他们热度高的表现,而是这件事情之后,作为perish的兄弟乐队,有人妄图从他们的身上找到蛛丝马迹。
  “这场开免费吧。”许之湜叹了口气。
  丁其朝他看了看,许之湜一开始在要延期时就提过这个,当时他没有同意。实体专辑花了不少钱,乐器保养、车费住宿费餐费……全都是实打实要用钱垫着,演出再不赚钱,几个人又要开始拆东墙补西墙倒贴了。
  “想来看就来看,免费给他们看。”王珂说。
  “还有不少p队的乐迷在,不是吗?”许之湜笑笑,“延期这么久,我们也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丁其缓了口气,“知道了,我去联系。”
  树荫里,蝉声停了几秒,啸叫得更猛烈了。
  “回去还是去废楼?”沈泊原把遮阳伞撑起来。
  许之湜下意识朝王珂和于霄看了看。两个人眼下挂着厚重的黑眼圈,在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更加无精打采的。
  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煎熬。跟着时间慢慢磨,摧残着的不仅是音乐,还有身体。
  许之湜抬头望了眼清澈高远的天空,被太阳光刺得眯了眯眼。
  他勾了勾沈泊原的手指,沈泊原很快握紧他的手,和每个睡不着的晚上一样。
  许之湜看看他们,轻轻笑了下,“我们应该面对告别,是吗?”
  沈泊原揉了揉他的掌心,“如果你觉得到时候了。”
  就像是默契一般,于霄摸了车钥匙出来,“走?”
  王珂回答说:“废楼?”
  许之湜笑了笑,“走。”
  买齐颜料和刷子,四个人窜进废楼的时候,有种把世界、喧嚣统统甩在身后的感觉。
  要继续向前走,要走得更远,那就不能一直停留在这。他们要做出更好的音乐,也要对废楼做出告别。
  走到第五层的时候,大家相视看了一眼,笑了笑。
  排练室里,一切都安安静静的,风从窗口吹进来,简易做的窗帘被带着吹起,热烈的乐器似乎也在安静地与这里告别。
  王珂一边拆着颜料,一边问,“我们画什么?”
  “画个超大雪花。”于霄把梯子架好。
  蓝色和白色的颜料特意买了两桶,把两个颜色混在一起,一人一把刷子蘸满颜料,一人一下涂上去,灰色的水泥墙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颜料顺着画过的地方朝下流下一点,在闷热的空气里,又很快风干,有点像是雪花在融化。
  “以后我们夏天写歌发专辑,到冬天再去巡演怎么样?”王珂问,“这样我们就不会化掉了。”
  “那一直是冬天的地方怎么办?”于霄笑道,扶着梯子。
  “好像是哦……那还是顺其自然吧!”王珂低头在臂弯抹了抹汗,爬上梯子,在上面挥下“凝雨”两个字。
  “热不热?”沈泊原拿干净的手轻轻扯了下许之湜的头发。
  “还好吧。”许之湜用手肘撞了下他,“别总扯我头发,讨厌鬼。”
  沈泊原笑了笑,拿沾了颜料的手在许之湜手臂上划了一道,“就讨厌。”
  “哎!你……”许之湜干脆直接拿刷子在沈泊原衣服上划了过去。
  “你怎么这样!”沈泊原笑着撒腿就跑。
  于霄说:“你们俩干嘛……呢。”一下秒他被沈泊原拍了肩膀,下巴都溅到了颜料。他愣了两秒,缓缓抬起手在王珂脸上勾了一下。
  那边奔跑的两个人,听到身后一声“老娘的妆——”,顿时笑了起来。
  绕着五层打闹了一圈,四个人跟小狗一样恨不得能张嘴呼吸,一个接一个躺到在地上,喘着气。衣服上,皮肤上,地上,头发上,到处都是五颜六色。
  “不行了,我太热了。”王珂说,“头发全湿了。”
  “咱们也太疯了。”于霄说。
  许之湜笑了笑:“我听到我心脏跳得飞快,一声又一声。”
  沈泊原转过头,看着他,等待着他敞开那条口子。
  “你说……”许之湜感受到了目光,转过去,“阿陨做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因为没有遗憾了。”
  “名利或是乐迷的热爱,好像都唾手可得,最缺失的爱,最想要得到的,阿灭也都给他了,他就没有遗憾了。”许之湜说。
  “你还记得吗,他们专辑里,有一句歌词叫‘生是腐烂的根系,死是绚烂的绽放’,我感觉……他很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沈泊原说。
  王珂吸了吸鼻子,“回平城之后,我还去防空洞看过,总觉得我们有一天还会在那里,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大了的玩笑。”
  废楼里回响着她啜泣的声音,许之湜听着也不是滋味。到底是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许真的只有阿陨本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