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周溪浅从怀中坐起身来,“京城已经安全了?”
  “嗯,王渊余党已全部下狱,京中安全了,只是屋宇叫叛军烧毁了不少,有些狼藉。”
  “那我们的昭王府还在吗?”
  “被毁了。”
  周溪浅轻轻“哦”了一声。
  凌晋捏着周溪浅的下颏将他抬了起来,“随我入宫吧。”
  周溪浅眸光闪烁了一下,“皇宫?”
  “对,皇宫。”
  周溪浅喃喃道:“我怕他们不让。”
  凌晋吻了一下他的唇角,“不怕。”
  周溪浅跟着凌晋来到帐外,走到主帐之前,凌晋对周溪浅道:“随便走走,我进入和他们商议最后事宜。”
  凌晋松开周溪浅的手,掀帘进了主帐。
  帘幕很快遮挡住周溪浅的视线,他向一旁的江边走去。
  没有了群臣窥视的目光,营地里空荡荡的,周溪浅缓缓吐出一口气。
  寒水默默自脚下流淌,卷石拍岸,发出寂寥声响。
  周溪浅蹲下身,将手伸入彻骨的寒水之中。
  他知道,自己与凌晋的关系,被所有人知道了。
  帘幕隔绝了他与众人,他听不到他们的议论,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极尽侮辱,肆意诋毁,还是会对自己怀一丝理解,抱一丝宽容。
  他裹紧身上的丝绵厚袍,感受冰凉的江水自指尖流逝。
  忽然,他听到主帐内传来凌晋含怒的声音。隔得太远,他听不分明,于是他缓缓向主帐移去。
  他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从帐中传来,“周家弃子祸乱朝纲,理应处死!”
  周溪浅倏然睁大双眼,是周记的声音。
  周溪浅眼中涌出极为郁愤的热意,他捏紧手心,眼前霎时有些模糊。
  周记为什么也在这里?
  是了,全城官员都来投诚,他岂会不来?为保自己名誉,他如何会对自己怀半分宽宥?
  他听到凌晋冰冷的声,“周尚书令连我的人也敢处死了吗?”
  周记声音高越,“君上宠幸奸佞,臣子自当来谏!而今神州动荡,八方思安,朝中上下,亟盼明主。殿下却被我周家弃子所惑,兴龙阳之好,行霍乱之举,令纲常倒行,致群臣惶然,臣愿亲手戮杀该子,以正朝纲!”
  周溪浅胸膛剧烈起伏起来,他伸出手,想要掀帘而入。
  紧接着,他听到凌晋道:“我执意要护他呢?”
  “那就休怪下官不肯随殿下入京!”
  帐内窸窸窣窣议论起来,凌晋在议论声中冷笑,“你若想反,大可效仿王渊,在座还有谁对本宫心怀不满,我三十万大军静候诸位来反!”
  帐内霎时静了下来。
  周溪浅深吸一口气,放回自己掀帘的手。
  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凌晋道:“陈太傅还有什么指教?”
  那苍老的声音沉沉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您年近而立,却至今未婚,您能告诉老朽一句实话,到底是诸多巧合耽搁了?还是您根本不打算成婚?”
  周溪浅的呼吸霎时轻了起来。
  他听到凌晋道:“陈太傅,家国未定,你就要与我商议婚事了?”
  年迈的声音激动起来,“平定叛贼是国事,娶妻生子就不是国事了吗?家国刚逢巨难,实在经不起任何动荡,您宠幸娈童的消息已至人心惶惶,殿下不怕社稷未稳,再生祸乱吗?”
  他听到衣料摩挲之声,紧接着是触地之声,他听到那个老臣哀声道:“殿下!求您明示,您往后,到底娶不娶妻?”
  周溪浅呼吸停了,他攥紧衣袖,怔怔地看着帐内。
  帐内静极了。
  静得他心如擂鼓。
  他畏惧,害怕,一动不动地站在帐前,恐惧他所能听到的任何言语。
  “不娶。”
  帐内传来凌晋沉缓的声。
  周溪浅长睫一颤,眸中霎时滚出眼泪。
  忽而,他听到帐内骚乱起来,他听到那个老臣嘶吼:“殿下是要为那一人,不顾江山社稷了吗!老臣历经丧乱,家中妻小尽数死于叛军,老朽苟延残喘,只为等明君前来,敢问殿下,您如此不顾大局,令老朽何敢追随?”
  帐内紧接着此起彼伏响起规劝之声,“殿下,朝廷已危如累卵,实在不能再生动荡!娶妻立嗣为国之根本,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将周氏弃子留在江北,勿令奸邪渡江!”
  “殿下!”
  周溪浅浑身颤动起来,他惊恐地望着营帐,好似帘幕已掀,他已被人推进帐内,置身于众人审判唾骂之中。
  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逼迫晋哥,为什么不允许自己跟晋哥在一起。
  家国动荡,是因他而起吗?
  人心思变,是为他而变吗!
  他只是喜欢晋哥,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将罪责按在他身上?
  他想冲进帐中,想质问他们,想告诉所有人,他只是喜欢一个人,凭什么要被人这样逼迫?
  周溪浅在泪眼朦胧中听到有人轻喝:“诸位这是做什么?太子成婚,既是国事,也是私事,既占了一个私字,如何不能和缓一些?诸位不觉得已经乱了尊卑了吗?”
  是凌昶在说话。
  有人斥责:“二皇子为何不与我们一道规劝太子!”
  “为何?你们连不再追随的话都说了出来,我身份尴尬,如何还敢规劝?我与太子死战逆贼之时,尔等在哪?太子平定叛贼,收复河山,却被你们说成枉顾社稷,敢问诸位,你们说朝堂不稳,不稳的,难道不是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