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洛越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刚刚又被鬼尸可怖的死状吓了一大跳,一时有些腿软,被晏深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地说:“就地把他埋了吧。”
  随后她又想起来晏深手臂上有伤,便强行让他到一边歇着,自己动手埋葬了那具尸体,并将那支随手带出来的枯枝插在了坟边。
  天色还未亮,二人顺着原路返回。
  望着遍地的荒草,洛越忍不住叹了口气。
  “师父,那鬼修明明知道强占活尸身体会让自己儿子魂飞魄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幕后这人分明是想卸磨杀驴,一开始就没给他们留活路。”晏深右手手臂像被蛭虫撕咬般泛起疼意,他自幼习惯了忍受疼痛,却也被这种痒痛交加的感受折磨得手臂颤抖,便想出声询问来转移注意力,以免自己痛呼出声让师父担心。
  洛越想起活尸最后没叫得出口的那声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便抿了抿唇道:“他觉得牺牲自己的儿子无关紧要吧。”
  “一个能将自己亲生儿子炼成活尸的畜生,做出这种事情倒也不足为奇。”
  晏深跟在她身后,眸光闪烁,轻声问道:“那,为什么有的父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是不是有的人,自出生起,就不配被爱,不配拥有自己的家……”
  洛越顿住了脚步,却没回头,只是道:“或许是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许是他们本就不配为人父母,但是,孩子永远是最无辜的,他们无法决定自己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晏深看着她手里的红烛,忽然觉得夜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
  “弟子明白了,多谢师父解惑。”
  洛越感觉自己在为人师表的道路上又迈出了正确的一步,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沿着路往前走,有感而发道:“其实有的父母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是他们难得品尝到权力的滋味,所以在明白自己于孩子面前占据绝对支配地位后,他们选择了让孩子成为满足自己权欲的祭品。”
  “总而言之,权力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它能够合理放宽人作恶的边界。”她回想起自己曾经日复一日的牛马生活,疲惫地揉了揉脖颈,“在自己权力范围内不去为难别人,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晏深看着眼前纤细的身影,早就乱掉的心弦蓦然绷断了。
  他想起了那暗无天日又仿佛没有尽头的两年,想起了那人踩在他的头上冠冕堂皇数出的罪状,想起了真武台上伴随着鲜血的嘲讽,想起了梦境中以鞭打蹂躏他为乐的女子……
  在意识逐渐昏沉时,他用尽全力冲她伸出了一只手。
  如若一个深陷泥沼的濒死之人,最后的呼救。
  第22章 魂魄归体
  ◎“师父,你真好”◎
  水波微漾,映出一轮模糊的上弦月。
  他看着漆黑海面上仅有的那点光亮,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想要拥抱月亮。
  但是,冰凉的水中只有一片虚无。
  他执着追逐,他一无所有。
  *
  清淡的莲花香气似有似无地缭绕在唇鼻之间。
  晏深艰难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枚侧颈上的黑痣。
  从小臂蔓延到全身的疼痛如若一张细密的蛛网,将他一点一点裹缠其中。
  如果仅仅是疼痛,他尚且能够不动声色地忍受,但是他意识到自己再次被人背了起来,他甚至能看到她小巧的耳垂、鬓边垂下的几缕发丝和她肩头衣物上绣着的花样。
  难堪、羞耻以及隐秘的、难以启齿的情绪伴随着如擂鼓般的心跳,让他彻底乱了,全身的热血仿佛都涌了上来,面颊烧得要滴出血来。
  “醒了?”洛越察觉到他呼吸频率变了,便微微侧头,问了一句。
  晏深觉得自己似乎连吐息都忘记了,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涩然道:“对不起,弟子又给师父添麻烦了。”
  “我……可以下来自己走了。”
  更深露重,长夜漫漫,唯有呼啸的北风为静谧的夜添了几分凛冽的肃然。
  “不行,”洛越看着不远处的柳桥,心想终于快到了,这才歇了口气,解释道,“你煞气入体,不宜动。”
  她本想用千里符直接带人到百草铺,结果符箓上的灵气和晏深身上的煞气相冲,发挥不出原本的功效。
  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她就准备任劳任怨地把人背到百草铺。
  好在她是七境修士,本体还是天池莲花,身体各方面都异于凡人,背一个他简直绰绰有余。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更夫走街串巷地敲着手中的梆子,时不时传出些声响。
  晏深一直僵硬地趴在她背上,浑身如火烧般往外冒冷汗,在疼痛外又是一遭酷刑。
  洛越冷不丁地顿了一下,他的下巴蓦然磕在了她肩头。
  她的肩很薄,骨架也小,只是碰一下就让他震颤。
  “晏深。”她叫了他一下。
  少年眼眸漆黑,眉头紧皱,下唇早被两颗尖锐的虎牙咬出了破口,听到她的声音,涣散的意识才回落了些许,嗓音不知何时竟哑了:“对不起,师父……”
  听到他不离口的“对不起”,洛越无奈地抬步继续走,想起了小时候带表弟表妹一起出门玩,他们磕了碰了都是她背着回家的,在路上两个小豆丁也只会说“姐姐,对不起,我又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