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些死去的记忆总会骤然复苏,在某个瞬间提醒人命运的有趣之处。
  苏宜十六岁时有过一个短暂但热烈的crush,那时她初到东海岸留学,周围全是专业和天赋都极高的同学,她像是坐井观天的青蛙第一次跳出井口,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感受到无尽的落差和恐惧。
  她一个人待在异国他乡,也不知道找谁倾诉。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就去隔壁学校蹭心理课,偶遇了一个crush,crush人帅又温柔,为她排忧解闷,给她鼓励,还载她去比赛追星。这个追星账号就是那时候用crush的手机号注册的。
  他们约好等她加入学校乐团就去看她演出,结果crush莫名失了约,再也联系不上。仲夏夜结束得猝不及防。
  苏宜调出通讯录,找到季谨川的电话,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
  不过很可惜,他的号码并不是07结束。
  苏宜嘲笑自己,想什么呢?手指停在发给季谨川的信息框上,将刚才编辑的短信删掉,转而把银行卡号发了过去。
  再次点进那个账号,很多原创帖子已经被删除了,头像也变成卖片专用。
  苏宜觉得恶心。
  不过,她不用担心邵恒会一直评论了。
  那就让它过去吧。她这样想。
  手机震动,季谨川那边很快回复:【收到。】
  苏宜放下手机,去卧室拿琴包。
  即使是专业的小提琴家,每天也要不断练习才能保持手感,在这一点上,谁都偷懒不得。
  *
  隔天下午,季谨川带侄子出现在特护病房外。
  过去的路上,侄子季冬霖一直抗拒,他找季谨川过来捞人本就是想快点了结此事,但并不是以自己低头认错作为代价。
  “我都被打了,为什么还要道歉?要道歉也是他给我道才对!”季冬霖不服。
  “谁先动的手?”季谨川并不严厉,他说话总是平淡温和,不显山露水,却总在无形中带来一股压力。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威严,不由得让人生畏。
  季冬霖的迟疑出卖了他。
  “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冬霖,你十六岁,不是六岁。”季谨川说。
  如此,季冬霖便不再多话。
  他与这位小叔相差十一二岁,虽然差了辈,但一直觉得这位比家族里的老古董亲戚顺眼很多,不摆家长架子,除非涉及原则问题,对于小辈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告状。他性格欢脱,有时还能和这位叔开开玩笑,每当那时,他爹老训斥他,说他没大没小。而季谨川总是笑笑,晦暗不明的眼神隐在反光的镜片下,说小孩子心性,随他。
  他爹不喜欢这位小叔,季冬霖能感觉到。但如果要麻烦他爹来解决这事,那不如让他去死。
  车内安静下来,钟助瞅了眼后视镜。
  按理说,如果季先生想,这件事只需打声招呼,完全没必要到季小少爷赔礼道歉的程度。
  而且这一趟,他本不用亲自去,却专门把和善联苏总的会议推迟了一个小时。
  但既然老板要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作为助理,最重要的就是会看脸色,不该说的不该问的,一律吞进肚子里。
  三人走到门外,房门虚掩着,传来一阵悠扬悲伤的琴声。
  季冬霖抱着水果礼盒,不方便敲门。他回头叫小叔,眼神示意他帮忙敲个门,却发现他微微走神。
  “再等等。”季谨川说。
  季冬霖不明所以,就这样抱着水果礼盒等了两三分钟,直到里面的琴声停止。
  “姐,如听仙乐耳暂明,我耳朵开光了!”
  苏宜莞尔,很清脆的笑声。
  季谨川伸出左手,指节弯曲,轻扣在门板上。
  房门打开,病房窗帘大开,日光充足明亮。
  苏宜站在窗前,小提琴搁在左肩上,刚拉完《那个夏天》。
  季冬霖抱着礼盒喘着气进来,苏宜的视线与他身后的季谨川相撞。
  她脱了外套,内搭一件浅粉色打底衫,看起来明媚又温柔。
  “苏小姐。”季谨川开口,走廊的风从开敞的大门钻进来。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苏宜放下小提琴,落肩长发被风带起。
  刘应舟的各项指标都正常,所以和他侄子的打架斗殴就是单纯的治安纠纷,没有证据证明谁先动手,两边都不占理。
  关于致歉,她原以为他会失约。
  “既然做错事,当然要道歉。”他道。
  第4章 不客气小姐(4)
  苏宜设想过,如果他们今天不来道歉,她应该怎么做才能给刘应舟出口恶气。
  是拍下季冬霖的照片发到网上闹大,还是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
  即使她对季谨川一无所知,她也能看出,他不是一般人。
  大多数这样的人都会觉得,他们做事,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那是上位者天生的自大与蔑视。
  苏宜嘴角一弯,他的确让她意外了。
  季冬霖站到病床前别扭道歉,刘应舟咽下两口苹果,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跟你说声抱歉。”
  两小孩握手言和,这*件事到此为止。
  苏宜还想说点什么,钟助突然敲了敲门,凑到季谨川耳边低语。
  他抬眼朝她看来,微微颔首,“就不打扰苏小姐练琴了。冬霖,回家。”
  “好嘞!”季冬霖得令,立马欢脱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