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段曦宁话音刚落,就见沈渊“腾!”一下站起来,看起来面色不佳又极力隐忍。
  她依旧优哉游哉地接着拱火,对他的怒气仿若未觉,亦未不悦,唇角微扬,继续挑衅:“朕难道说得不对吗?恼羞成怒了?”
  沈渊的理智逐渐被怒意吞噬,不满愈加明显,怒意翻涌,十分克制才未翻起惊天巨浪。
  原本沈氏子弟过了束发之年就可以出宫建府,他一直想趁此机会脱离梁宫,像他那被尊称为竟陵先生的伯父一般,出去云游四海,再也不回来。
  可他却刚好遇上桓朝大军压境,梁国岌岌可危,自然就没来得及出去,直到如今做了质子,才第一次走出武康城。
  此刻罪魁祸首居然还敢在这儿对他大加嘲讽,真是岂有此理!
  若没有她兵临城下,此刻说不定他已经离开了武康出去云游,不必在这儿如履薄冰,唯恐朝不保夕,横死他乡。
  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是想到这些事,委屈与愤恨都齐齐涌上了心头,再也顾不得许多。
  为何他从未作恶,却好像所有恶果都叫他一个人承受?
  沈渊知道自己不能奈她何,仅有的理智也让他不敢对她怎么样,便起身告退,离开了营帐。
  惹她不起,他总还躲得起。
  段曦宁看着他负气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嗤笑出了声。年纪不大,气性可不小,几句话竟然就恼了。
  一方面惧怕她,一方面又学不会忍气吞声、做小伏低,当真有意思。
  也就是碰上她不轻易杀读书人,英明神武,不拘小节,不然,他可惨喽!
  把帐中主人气得离开,她自己倒施施然地在帐中又喝了杯茶,起身坐到了沈渊方才坐的地方。随手翻看他看的书,上面有不少批注,很有条理,并不妨碍阅览,可见其读书用心。
  见一旁有个小册子,应当是他的读书札记,她便拿起来看,只见写得工工整整,字迹有颜筋柳骨之风,很是赏心悦目。
  从字里行间能看出他见解独到,不似寻常书生迂腐,不是死读书的呆子,只是囿于见识略有不足。
  段曦宁自己读书是个半吊子,除了能看出他字好看文章不错,再看不出太多,往深了看也觉不出太多门道,只觉着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想想她手底下那帮大老粗,让她在军营中也成日里要被奏章淹没,无人分担。他这样的人若是能为她所用,效忠于大桓,正能解她燃眉之急。
  可惜了,偏偏是梁国的公子。
  成天看文书眼睛都要看瞎了,看见这么多字就头疼,她随意翻了翻便原样放了回去,又看到一张纸上他不知何时写下的诗,俊秀的字颇为养眼。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日寒月暖,来煎人寿。”
  此诗乃大才子李贺屡遭挫折,壮志难酬,历尽沧桑后所作,读来总叫人多生惆怅,感慨良多。
  可沈渊才多大?
  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郎,何处得来如此感慨?
  好似历经世事浮沉的老翁一般。
  看来,他似乎在梁宫中过得极不顺心。
  起身出得营帐,就见沈渊独自在不远处站着,眺望东南,背影有几分寥落,与那句诗所显意境倒是颇为相合。
  那是武康的方向,一片云雾缭绕,遮蔽着他的视野,让他看不见什么风景。
  “想看你梁国的山河,在我大桓军营能看到什么?”
  段曦宁朗声高语,打破了寂静,引得他回头看她。
  少年人终究藏不住心事,面上有几分别扭。不知是不是还在赌气,低着头缄默不言,只行了礼僵在原地。
  从帐中出来后,被风一吹,他就很快冷静下来,劝自己不能一时意气,她刺几句又不打紧,总比丢了命强。
  可他平日深居简出,甚少与人打交道,亦做不来做小伏低之态,不知该如何是好。
  段曦宁走到了他面前,挑眉道:“朕带你出去看看。”
  沈渊并不敢跟她独自出去,正想回绝,就听她扬头朝着远处虚空处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不一会儿,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应声而来。
  她拉住缰绳,飞身上马,动作干净利索,一身玄衣劲装极为飒爽,墨发高束,在清风暖阳中鲜衣怒马,像极了快意江湖的侠女。
  这是沈渊过往的人生中从未见过的场景,一时竟看得有些呆,恍惚间还以为是书中的场景幻化出来的,直到段曦宁出声:“上来!”
  沈渊回过神来,听到她的话,满是迟疑,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迟迟并未动。
  她要和他共乘一骑吗?
  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实在于礼不合。
  还是说,她打算把他带到桓军营外偷偷宰了?
  想到这个可能,他心下一凉,惧意腾起,反而后退了半步。
  段曦宁见他如此,不知他忸怩个什么劲儿,一起骑个马又怎么了,能遭天谴不成?
  她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挑眉问:“怎么?想让朕抱你上来啊?”
  第7章 强人所难
  段曦宁说着,竟侧身伸手作势来捞他,吓得他后退一步,忙道:“不必劳烦,我自己上去。”
  此处虽有些偏僻,仍旧有巡逻路过的甲士,拖拖拉拉地引人注目到底不好。
  他并没有骑过马,又怕上不去丢脸,便也管不了那么多繁文缛节,抓着她的手腕借力翻身上去坐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