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那职位是做什么的?」
  「常伴天子左右,规谏过失、以备顾问。」
  这么亲近皇帝的职位?说得好听是天子近臣,但是……「伴君如伴虎,这差事好危险。」
  「没错,但那可是从三品的官。」一甲进士能混到六品官都是祖辈烧高香了,他可是三品官呢,当然由不得他矫情,席隽很清楚这当中有多少成分是因为帝王对父亲的喜欢。
  「刚入仕途起点就这么高,会不会有人心生不平?」
  「身世曝光之后就有人认为我这状元名不符实,若非殿试策论贴在榜上,『裙带关系』这四字早就牢牢扣在我头上。但我确实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没通过府院试、乡试会试,直接进入殿试,你都不知道榜眼见到我说话有多酸。」
  文人相轻,要承认别人比自己好并不容易,何况他是个从天而降的意外。
  「今天的鹿鸣宴很辛苦吧?」
  「不辛苦,很热闹。」
  「发生什么事?」
  他一笑,指指屋顶。「上去聊?」
  他终于理解待在屋顶的好处,空气好、风微凉,满天的星子和皎月都为他们而闪亮,最重要的是——那里不容易坐稳,不想摔跌,就得找个有功夫的男人依靠。
  嗯,他喜欢被依靠。
  熟门熟路的手臂往她腰间一搭,她下意识把头埋进他怀里,感受风从耳际吹过,眨眼功夫两人双双来屋顶,石铆很会看眼色的,主子刚飞上来,他立刻飞下屋顶,让出地盘睡觉去。
  「说吧,鹿鸣宴有什么热闹?」她越来越喜欢听他说话。
  「策论贴出,多数人没话可说,但榜眼周铭生仍旧气不过,他说我肯定事先就知道题目。」
  「这话可是重大指控,指控考官舞弊。」
  「可不是吗?此话一出,就算他入朝为官,那些老大人们也不会让他的仕途太顺利。」
  「有人跟着他起関?」
  「当然有,谁让我父亲在皇帝跟前吃得开。」
  「那你就被他们逼得坐实这个名头?」
  「当然不,虽然参加殿试确实用了特权,但我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我问他们要不要再比试一场。我让他们命题,五道题皆与殿试题型一样,都是当前朝政面临各项的困难,当场愿意比试的人都可以作答。」
  「那你呢?做得出来?」
  「当然,一个时辰五道题全做了,而下场的三十几人,顶多写一两篇,周铭生倒真有点本事,他做了三篇,两篇写得不差,但第三篇很明显是硬凑的。」
  「所以与你相比……」
  「高下立见。」他朝她仰仰下巴、满脸骄傲。
  这下不光进士们,当场许多官员看过他的策论,惊得说不出话,连丞相都过来问他,如何能有此见解。
  这有何难,朝政问题不就是那些?只要他们活得够久,或者当过几次皇帝,自然难不倒。
  「以后他们看到你会执师礼吗?」她为他的骄傲而骄傲。
  这就太过了,但是他喜欢被她崇拜。「文章传到皇帝跟前,之后我进御书房,从三品的官就落到我头上啦。」
  「皇帝好相与吗?」
  「皇帝多疑猜忌、城府深沉,与皇上打交道就得……」
  「就得什么?」
  「忠厚老实,忠心耿耿,忠贞不渝……」
  「别跟我说成语,讲点人听的,与皇上打交道就得怎样?」
  「就得傻。」像父亲那样、像江呈勳那样。
  内廷消息明确,皇太后许是撑不过这个月了,皇太后一走,江呈勳身上所有束缚将会全数解除,那家伙口口声声要的自由,就能够得到了吧。
  江呈勳对皇太后的感情既矛盾又复杂,他感激皇太后的疼爱,却也害怕她的野心,从小到大他只能在皇太后的控制与皇帝的监视下喘息挣扎,寻求微薄的自由。
  他曾说:「如果能让我过上一天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宁可当庶民,宁可用全部的家当去交换。」
  对于外面的天地,他无比向往,倘若生在平民百姓家,说不定他会成为一名快乐的游侠儿,可惜老天注定他荣华加身,注定他是笼里的金丝雀。
  「可你这么聪明……」
  「装啊!装傻,把弱点示于人。」
  长长地吐一口气,婧舒扁嘴道:「人间不值得。」
  他大笑,笑得弯腰。「人间值不值得,全在己心,你愿意值得便会值得。你不想问问薛晏考得如何?」
  「对啊,我竟将师兄给忘记了,他考得怎样?」
  忘记吗?非常好,不相干的人记那么清楚作啥?婧舒忘记,他乐得大方。
  「薛晏考二甲二十七名,应该能顺利出仕,但他背后无人、家世不显,肯定得离开京城到较偏远的地方赴任。」
  「这会儿薛婶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七品官?这就扬眉吐气了?她对成功的定义会不会太低,亏他还特地啃几天邸报,把朝堂大事罗列出来。
  「薛婶婶独自带大师兄,这辈子旁的不指望就盼着他能当官,日后再娶个好媳妇就心满意足。」
  「好媳妇的标准是什么?」
  「第一:有银子有嫁妆。第二:娘家有懂文识字的。第三:性格温婉柔顺,能以夫为尊。第四……」
  婧舒说了十来条,不管哪一条她都不符合。
  换言之从头到尾她心里都门儿清,知道薛晏的媳妇绝对不会是自己?这个念头让席隽乐上加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