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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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昭被方才的试探差点吓软了双腿,所幸他早有心理准备才不至于在白解尘面前露馅。
  他本想随着徐风盛离开这地方,等到无忧城,或者是随便什么地方,就一走了之,谁知这白解尘阴魂不散,再这样下去,说不准哪一天会再次暴露身份。
  必须得想好对策,彻底打消白解尘的疑虑。
  黎昭依靠在窗旁,望着连绵不绝的云层,心里懊恼不已。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招惹白解尘。
  当初他加入应天宗,按照人类的年龄计算,应是十五的年岁,可他之前曾受伤过一段时间,化成人形,身量看着还要更小些。
  宗门的长老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惊为天人,生怕这好苗子被别派抢了去,直接越过了繁复的程序,收入了尧天学宫。
  黎昭失去魔角,再加上一半的人类血统,同人类并无差别,就这般混进了应天宗。
  那一辈的应天宗弟子中有两位最为出名,一则是风雷谷的少主徐风盛,另一位则是白家的少君。
  徐风盛生性喜欢热闹,时常与宗门弟子们打成一片,而白解尘则是高高在上,弟子们看见他都绕着走。
  刚开始注意到白解尘,是因为他发现这位格外孤僻的同窗与自己一样,擅长发呆。
  当然,黎昭并不承认那是发呆,他实在是听不懂术数课,又无聊至极,于是偷偷与同座的学子交谈,次次被夫子抓住,一声暴喝就让他罚站到下课。
  他站在堂外无所事事,从雕花窗棂看去,恰好能见到白解尘。
  少年漂亮得如同一尊神像,一身白衣似在寒泉中浸过,眉目清冷。说是陇西白家的少君,但其他人似乎刻意疏远他,身旁的座位一直无人。
  黎昭清楚地注意到,白解尘也在发呆。他的眼瞳比寻常人还黑,目视前方,毫无血丝的嘴唇紧抿,拢在衣袖下的手指蜷缩着。
  他有点佩服起白解尘,明明不在听课,夫子却从来不点他。
  有一天,黎昭特意坐在了白解尘的身旁。
  白解尘并不在意身旁有谁,他一丝反应也无,若不是眼睫微颤,黎昭还以为他是当场坐化了。
  黎昭托着腮,盯着白解尘看了整整一节术数课,心想着夫子怎么还不点他,怎么也不点我,实在是奇迹。
  又看看宛如玉雕的侧脸,不由得感慨一句近看更好看。
  一直等到下堂,白解尘终于忍无可忍,墨玉般的眼眸转到黎昭的脸上:“你看什么?”
  黎昭正低头偷偷翻看话本,听耳侧有人突然一问,头也不抬:“看你好看呗。”
  这话乃是那时在宗门弟子中盛行的口癖,黎昭心直口快,说了便说了,但好似惹恼了这位冷冰冰的小神君,他忽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刚踏进学堂的夫子又是一声暴喝,黎昭什么都没干成,就灰溜溜地去门口罚站了。
  这一次,他没有人可以解闷了。
  “真是不公平,”黎昭抄着徐风盛的术数作业,抱怨道,“凭什么白解尘能逃课,我还要罚站!”
  徐风盛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随后揪起他耳朵吼道:“你别把答案抄全了!你有这个水平吗?夫子能信吗?要死别把我连累了!”
  自那次之后,黎昭对白解尘的好奇心似乎是消散了,除了在罚站的时候盯着看看,其他时候都是装作无事发生。
  直到一次休沐期,临近年关,宗门内热闹非凡,又迎来了天衍世家的公子李梦鱼。
  据说是这位十八岁的梦鱼公子性子过于顽劣,特意被送上应天宗,希望能约束一二他的荒唐行径。
  大家见着一脸羞涩、斯文俊秀的李梦鱼,大多数都是感慨,又是一位被家中长辈误会的、同病相怜的同门。
  直到那天晚上的接风宴,趁着师长们都走了,李梦鱼取出了算卦的蓍木,眨眼间,变化成了牌九的木牌。
  于是,每逢休沐期,李梦鱼的寝居都是热闹非凡,鉴于李梦鱼的威名,尸罗堂的师兄们每每来查房,都是见到这位天衍李公子正勤勤恳恳地为女修算姻缘卦。
  李梦鱼组局的筹码并非钱财,而是同门师兄们的真心话。
  他是天衍传人,无人敢在天道的誓言下撒谎。
  这等筹码实在是新奇有趣,就连徐风盛都忍不住输了几句真心话。
  唯独有两人不凑这样的热闹,一是白解尘,他生性孤僻,也无人喊他,另一人则是黎昭,他是害怕自己的身份败露,索性只作壁上观。
  李梦鱼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他见过所有人都参与了,唯独缺了黎昭,实在是心痒难耐。
  他便找上黎昭,一张嘴就暴露了本性:“小师弟,下旬我就要回到李家了,只可惜无法同如此可爱俊俏的师弟一同推牌九,实在是我天衍公子人生最大的憾事。”
  黎昭一眼就看出李梦鱼意有所图,他此时正在宗门的月牙湖内钓鱼,琥珀色的眼睛一转,随即笑道:“推牌九?也行吧,但你要喊一个人。”
  李梦鱼疑惑道:“谁?”
  黎昭对着他勾勾手,附耳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李梦鱼瞪圆了双眼,说道:“这,他不愿意来吧。”
  黎昭拉起鱼线,眼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金芒,声音比他还软还轻:“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位的真心话吗?之前师哥明明说过,同小神君有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