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傅意怜忙俯身贴得更紧:“阿南,你要说什么?”
  荣山南小声说了八个字,字字敲在傅意怜心坎上。她其实不是没怀疑过也许思康告诉了阿南些什么,她只是没把握阿南知道多少。得了这八字箴言,她才恍惚明白,自己的爱始终比不上他。
  “歇一歇,屏息往下用力。你,从后面扶着点。”宋禹安一刻不敢停。
  “先生,产口已开足,时辰已到,应该很快就下来。为什么捱了这么久啊?”
  宋禹安摇摇头:“非是问我,你要问他。他硬要用内力护着,我也没有法子。”
  荣山南勉强道:“先生,我并无……”
  “你是不想,暗中却以内力相护,你怕那毒攻入了胎儿?你不信我?”
  此言诛心,荣山南却无从否认。他再怎么痛都没关系,只是不舍得与傅意怜的孩儿受那般苦楚。”
  傅意怜缓缓抚摸他仍旧冰冷的下腹,柔声劝慰:“真的没关系的,阿南。我最紧张的人是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她软语温存,荣山南只觉得全身力道都被她卸去,放松了身体,听从先生往下用力。
  宋禹安冷了脸:“一个时辰内若还落不下来,怕是你自己先要受损。”
  几个回合下来,荣山南不由得脱力大口喘息,用力的空隙埋首在她颈间,从肌肤相贴的温度当中攫取些许安慰。
  傅意怜撤了枕头,让荣山南靠在自己怀里,抿袖拭去他额前鬓边不断渗出的冷汗,将发带固定在耳后。荣山南眉眼低垂,欲不屑于这点疼痛,拼力与腹中急欲挣脱的胎儿抗衡。可难免还是有被剧痛撑破定力的时候,嘴角不免发出嘶声,却在意识到后咬紧牙关。
  白色中衣下红梅点点,屋中烧着暖炉,更加重了血腥气。
  荣山南别开目光,道:“别看了怜儿,脏。”
  傅意怜摇头:“我不嫌的,你怎样我都不嫌的。”
  他再坚强,其实也只是仅有二十一岁的青年。年轻的身体承载着肆无忌惮的折磨。而他那般成熟稳重,一人支撑起这个家,还独自带着思康那些年。
  宋禹安扶住他的大腿,找着位置。荣山南胸膛急剧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忽然泄了力,辗转痛哼。
  这些日子傅意怜跟着先生学医,生老病死也见得多了,可她心中自然待荣南不同,见他忍得辛苦,便道:“快了,疼就喊出来。”
  荣山南忽然仰头惨哼一声,傅意怜立刻揪心地去看向宋禹安。先生只嗯了一声,道:“看见头了。”
  傅意怜贴紧他面颊,难抑激动道:“郎君,你听到了嘛,很快就过去了,宝宝就要下来了。”
  “唔。”男人胸膛间发出一声闷哼,也不知是应答她,还是只是痛吟。
  那个前世没有机会出世的孩子,真的要来了吗?
  胎头将产穴处的肌肤都顶得凸起一块来,肉眼可见地往下钻。荣山南右手扳住床板,手背青筋毕现,几乎要将床板掰下一块来。
  下腹滚过一阵暴痛,荣山南猝不及防,绷紧腰身,“啊啊啊——”
  一声啼哭,下腹终于产出一物。
  粗喘渐渐平息,荣山南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
  傅意怜擦了一把自己头上的薄汗,也道:“是啊,流了那么多的血。”
  不是,他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他以为,他要独自娩下孩儿了。
  心跳仍旧砰跳不止,就像那时在傅家门口,她袅袅婷婷从马车上下来,第一眼看见她时那样。
  傅意怜没有心思去看那个孩子,荣山南腹部依旧鼓胀,胎盘依旧没有娩出。荣山南力竭,几乎昏睡过去。她泪如雨下,大力揉着他的肚子:“阿南,再努力一次。”
  春天就要来了,城里没有落雪的地方已经冒出了嫩芽。“阿南,凌日峰上好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你陪我去看遍了可好?白日你射雁打猎,我也缝补针织;晚来你洗手做羹,我也替你添柴烧火。郎君……”
  荣山南身下忽然狂涌出大量鲜红的血水,不知该如何止住。
  宋禹安还是如前世那般,几乎用尽一身医术,金针插在他胸腹大穴上,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屋外围着一圈的人,白元觉、元莺、思康、杏儿、尘一……他们都在!
  傅意怜在他床边跪了下去,不知该求人还是祈求上天。
  眉心忽然清凉一点,像是许多次夜半无人私语时的娇宠,“莫哭……”
  手指滑去她的泪水,顺着下颌向上描摹着她姣好面容的轮廓。男人受不住力,傅意怜主动捧了他的手。
  女子肌肤凉滑如玉,阿南的手却比她还要冷,缓缓摩挲,似有难以言说的无限眷恋。
  “莫哭了,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从未……后悔过……
  阿南,无怨……
  男人的大手蓦地垂了下去。
  第51章 毒发崭新的墓碑前空旷无人,只有猎风……
  崭新的墓碑前空旷无人,只有猎风瘦削的身躯倒在地上。
  墓碑上刻着曾经的凌日峰掌事、宛州首领荣山南的名字。
  傅意怜喝了一口烈酒,一笔一划地抚摸碑上的文字。寒风裹挟着细碎颗粒,指尖忽然从阴刻的凿痕中落下,滴下点点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