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时爹一直这样,什么事情都不急不忙,慢吞吞的。
  虽然没干成什么,但就他这过于稳定的情绪,几十年来或多或少缓解了时娘的风风火火性子,人比年轻时沉稳豁达许多。
  这么看,他男人也不是一事无成毫无用处。
  时娘想到这里,又问起了时爹,“时家堡那边的人是不是又奚落你了?”
  时爹狠狠点头,像是委屈控制不住似的,终于找到宣泄口,抓着时娘手腕道,“他们都瞧不起我,说等你走了,就把我赶出门。”
  “他们敢!”
  “我这就上门和他们谈条件,我时越男这些年收敛着,还真当我能随意拿捏!”
  时娘提着口气冲上喉咙,脸都浮上了血气。
  时爹忙安抚她,轻轻拍着肩膀。
  “满白那孩子还被关在柴房……”
  “夫人你看怎么处理。”
  论家法是要发卖,甚至有的家族打死都不为过。
  为奴为仆,人命如草贱,不是她心狠手辣,世道如此。
  小酒看着性子软,但也最为倔和护短。
  他十岁那年,因为和奴仆们玩闹摔倒在地导致昏迷不醒。
  她叮嘱奴仆们务必寸步不离的照看,不准和小少爷嬉笑玩闹。
  她气奴仆们不尊她的指令,把一个院子的奴仆都发卖了。
  小酒醒来知道后,没哭也没闹,只是一个月不和她说话。
  她每次从高高的楼阁望去,天天都见小酒书房开着窗,小大人似的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神态稚嫩又极为严肃。
  一问奴仆写的什么字。
  说是写的“静思己过”。
  小酒自小就知道怎么让她退让和心软的。
  时娘从记忆里回神,按照为母忧切偏袒的性子,满白的过错,打死都不为过。
  但客观来看,满白只有胁从纵容瞒报之过,归根到底他和小酒那孩子一条心,才间接导致小酒被掳走。
  真发卖了,小酒就要伤心了。
  “扣月钱一年,罚为低等粗使奴仆。”
  满白那孩子聪明,不用她敲打多说什么,他自然知道下场后果。
  柴房。
  满白被冻的哆嗦,但是想到小少爷被掳走至土匪窝,他什么都想不到了,懊悔自责的想以死谢罪。
  还有,他当时不该大庭广众下嚷嚷小少爷被掳走了啊。
  小少爷的名声全被他毁了。
  也不知道小少爷现在什么情况了。
  小少爷穿的都是寸锦寸金的料子,睡得都是极为柔软昂贵的蚕丝锦被;洗漱用具都是老爷特质的,牙刷用的是秘法软化过的鬃毛,巾帕似云朵扶脸,现在铁定在土匪窝遭罪了。
  时有凤确实在遭罪。
  床板年久硬木,被褥裹着男人汗臭味,还有不知名的腥味,男人的被子薄,冻得他瑟瑟发抖。
  一晚上睡着了,但是梦里一直哭哭啼啼喊爹喊娘喊姐姐。
  霍刃在门口就着门板,双臂做枕睡一晚。
  等天亮了,就将这个娇滴滴的小少爷送下山。
  但夜里,霍刃被梦魇的时有凤吵的心烦,加之体内的药效能硬撑到五更,也没办法睡觉。便无聊的数着小少爷嘴里的爹娘次数。
  爹喊了三十二次,娘喊了十九次,姐姐喊了二十五次。
  八成这小少爷家中是父慈母厉。
  至于姐姐,听着梦里小少爷追着姐姐喊的亲热,一会儿又担忧谨慎讨好的语气,估计姐姐脾气挺大,对小少爷爱答不理,但又有几分真心。
  只是,这小少爷嘴里的大黑熊是谁?
  卧龙岗没听说有熊瞎子啊。
  杀过狼屠过虎的霍刃,霎时对时有凤嘴里的大黑熊十分感兴趣。
  霍刃睡不着,干脆起身擦拭着寒刀,一边擦刀,一边听小少爷呓语,倒也能打发时间。
  床上的时有凤拧着眉头,一脸的冷汗浮面,语气惊恐嫌弃:
  “不要过来,邋里邋遢的大黑熊!”
  霍刃噗嗤一笑,回头看去,小少爷双手惊慌失措的在空中抓挠。
  那白白嫩嫩的爪子,倒是像极了没满月的小猫咪,掌心都是粉粉的。
  第7章 嘴角扯了抹笑,眼里睥睨凶光:
  山间云雾涌动,春田里泛着几缕晨光,随着一声雄劲鸡鸣,金光徐徐大盛,鸟儿在屋檐旁的松柏枝头捉虫。
  新的一天到来了。
  霍刃从后山的操练场带着一身湿汗热气回来,腰间寒刀沾了点青草碎末,手里拿着一把整齐割头的青草。
  他站在屋前的小土坡上,扬着手,把带着水露的草丢鱼塘里。那些鱼昨晚饿的不挑食,追着霍刃屁股咬。如今看到草料,一窝鱼簇着头摇着尾吐着水泡齐齐奔来,看着十分活泼生气。
  这会儿日头了,小哥儿怕是醒了,应该缩在被被里掉金豆豆吧。
  指不定这会儿又躲在窗户下偷偷看他。
  瞧见他早上给鱼儿喂草,应该会没那么怕他吧。
  霍刃看了会儿水下游鱼,转身进了屋子。
  咔吱一声,阳光泄进暗淡的屋子里,光线大亮。
  简陋的床上,小小一条没有动静。
  脑袋上歪七扭八插着精巧的首饰,一头青丝黑亮的铺在粗布缝制的枕头上,那张脸还是大红大白的唱戏小花脸,不过看得出来是真白。
  白的发光,衬得被褥都灰扑扑的。
  霍刃招猫逗狗似的大步跨进了门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