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怎么不急?下个月16号就结了。”母亲显然不满已久,“别人都挤在国庆结婚,你们倒好,偏要在国庆筹划。清明平时忙就算了,毕竟公差,你呢,给人打工跟把自己卖了似的。”
  陈夏心思涣散,懒得应声,母亲却越说越来劲:“我也看透了,你现在没结婚就凡事不跟我商量,到时候一嫁出去肯定就跟泼出去的水似的。”
  “那你可以不泼,”陈夏忍不住顶嘴,“我也可以不嫁。”
  “不嫁?这话你也能说?你今年几岁了?和清明谈了几年?你上哪儿再找个和他一样条件的男人?”陈母反驳得快,改口也快,“呸呸呸,讲这些不吉利的干什么。”
  陈夏听不下去,挂断后心里更堵。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个,她索性趴在桌面上,用手臂抵住了眼睛。
  然而很快,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应激抬头,眼前有些花,还好,不是领导,哦不,也算是领导:“如非。”
  “不舒服?”
  “没有,困了。”
  “这个点困什么,吃饭去。”
  她起身,顺手抽了张纸巾,孙如非好奇地打量她:“难得见你化妆。”
  “别提了。”陈夏闷闷,“太久没化,手法生疏,早上迟到丢了全勤。”
  孙如非笑了下,把她的纸巾盒拨正:“你呀。”
  “我什么?”
  孙如非不说话,只是笑。陈夏有种被戳破的尴尬,拿了饭卡,很快转开了话题。
  孙如非是董事长办公室的一助,和陈夏共事过两三年,之前算老带新,久了就成了朋友,尤其在陈夏调任后,两人岗位交集变少,顾忌也少,关系反而更进一步。
  在食堂落了座,陈夏问:“怎么不吃加急餐。”
  “不用急,老板娘查岗送膳,闲杂人等一律退散。”
  “好吧。”陈夏知道董事长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太太温丽真每个月要来好几回。孙如非开门见山:“你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
  “跟我还见外。我早上碰见你们人事了,他跟我提了一嘴,你这可不像好事将近的样子。”
  “好事将近。”陈夏细品这四个字,“结婚算是好事吗?”
  “?”
  孙如非疑惑,观察她的脸色,陈夏却不瞒她:“你要有时间,吃完我们去走走吧。”
  “好。”孙如非意会,没再多问。
  今年的秋天热得反常,都快秋分了,午后的太阳还带着暑气的余威。陈夏和孙如非并肩走在园区的绿道上,头顶树桠错落,脚下树影成团,空旷的环境比食堂安全,适合闲聊,也适合交心。
  陈夏尽量客观地、轻描淡写地回顾一天前发生的“意外”,孙如非足足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现在什么想法?”
  “我昨天想原谅他,越想越不甘,今天想和他分,却不知怎么跟我爸妈交代。”
  孙如非理解:“毕竟很多年了。”
  是,很多年。所以经年累月变成泡沫,温存回忆化作利箭。
  陈夏踩着绿道上的标识:“不只是他,其实我也挺可笑的。翻来覆去一晚,结果回岚城的路上就开始想,要是这婚结不成了,我这工作就白辞了。”
  “这很正常。”
  “正常吗?”她抬头看了眼被切割的天空,“他做错了事,我也好不到哪去,有了问题不去解决,反倒担心自己的利益。”
  孙如非不赞成她的说法:“那你告诉我怎么解决?人心变了,是用线缝还是用笔描?”
  陈夏喃喃:“人心为什么会变呢?”
  “因为想要的多。得到的少。”
  “所以,他想要的多,我给的少,他不够就去问别人要。”
  “陈夏。”
  “就是这样的。”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思考感情变质的原因,也思考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底线是什么,“我习惯了安于现状,变数一来就手足无措,但事实上,只要我能承受做出选择的代价,分也好,合也罢,我不后悔,答案就是对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孙如非搭上她的肩膀,仿佛能借此传给她一点支撑的力量,“我知道你向来有主意,也希望你能处理好,但有一点,不要委屈自己。”
  “我不会的。”
  “那行,需要帮忙尽管说。眼睛哭肿了可以化妆,心理关难过,还是找朋友比较好。”
  陈夏心间一暖,郑重点头。
  两人再走了一圈,孙如非先回办公楼,在电梯里遇见人事经理。
  “我正要找你。”她提起陈夏的人事关系,“她早就从子公司转到集团了,按理辞职该知会徐董。上午你跟我提完,怎么不把申请给我?”
  “被小老板拿回去了。”
  “徐骁没签字?”
  “签了。”
  “那他作什么妖。”
  经理扯扯嘴角,不敢说话,孙如非想了想,还是给陈夏发了条微信。
  孙如非的微信像在一片灰烬中吹起了一点火星,陈夏权衡许久,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爱情没了,饭碗或许还能保住。尽管她已经当着董事长的面把话说尽,但毕竟徐骁才是她的顶头上司。他签过同意又截住,恐怕是要为难她。那就让他为难好了,反正他多的是歪脑筋,歪打正着她能有台阶下也说不定。而她发现自己松了口气,不由多想:难道她已经做出决定,默认和孟清明再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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