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佳文心知这是大空话,许弘成却郑重答应:“好,我会跟她提的。”
  车子终于驶离。佳文坐在副驾,看着妈妈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不知怎么,想起结婚那天,许弘成在众人的簇拥下抱着她走向轿车,大姨作为吉祥婆婆,替她举着伞,让大红的伞面始终绽开在她洁白的头纱上方:“傻囡,别回头,子衿子琳先陪你过去,我和你爸妈晚点再去酒店。”
  说也奇怪,她在哭嫁时憋不出眼泪,和爸妈拥抱时也只是沉默,可被大姨这么一说,竟真真觉得自己不再是缩在父母身后的小女儿,而是被嫁出去,要去面对专属于她的人生了。
  “姚佳文。”许弘成出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她转头看他:“干嘛。”
  “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没有啊,我怎么会不想去。”她调整坐姿,猜测大概是自己的反应让他误会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都是女儿离家。以前还经常有收女儿彩礼给儿子凑嫁妆的,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倒慢慢形成一加一等于三的风气,愿意让子女组建一个独立的家庭。所以,说到底,婚姻的本质是交易,它的交易形态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
  她照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但这回,许弘成没有顺着她的话题延伸,只是建议:“我们买辆车吧。”
  “?”
  “这样你回来也方便些。”
  “不用。我以前也不常回来。”佳文打了个哈欠,“再说号牌都摇不到。”
  “可以买新能源。”从省城过来也就两百多公里,而且岚城二三产业发达,遍地都是充电桩。
  佳文依旧坚持:“不买,我不会开。”
  “我开。”
  “你开也有半天时间在路上,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睡会儿觉。何况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室友……哦不,房东了,”她终于想起纠正他们的关系,“如果还要当我的司机,那我怎么消受得起。”
  “所以你就是你说的交易。”他忽然笑了下,但笑意消失的刹那却显得冷峻,“看来你是个很有操守的生意人,不公平的买卖还不愿意做。”
  佳文一时噎住。
  许弘成继续开车,过了会儿,佳文打量他的神情:“怎么……你生气了?”
  “没有。”
  “我有哪句话说错了,你告诉我。”
  “真没有,但你可以安静会儿。”
  “哦。”佳文应声,心里却嘟囔:男人果然都是骗子。昨晚还愿意跟她东拉西扯呢,这会儿就嫌她话多了。哼,什么你可以回家,希望你远离委屈,看来只是嘴巴说说。
  她不由得感到烦闷:他们若是真心相爱,至少能做到相处随意而不斤斤计较,但现在只是合伙经营,她已如此敏感,以后要真一分钱不赚靠他养着,估计情绪和自由会更受牵制。而等他厌倦了,变心了,风险远超收益,她的自断后路就显得愚蠢而短视。
  许弘成发现她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敢过多打扰。然而他不出声,佳文只当他是默认嫌她烦。
  她又打了个哈欠,转向窗外:出城的道路平坦而宽阔,没有纷纷细雨的清明,桃红柳绿,天朗气清。
  几秒后,许弘成帮她那边开了点窗,佳文侧靠着座椅,只觉阳光澄澈,心头却像挤开了半颗柠檬。
  * * *
  不知是车里广播轻柔还是没休息好,等到抵达村庄,佳文已然睡了过去。
  许弘成熄火,解开安全带,拿出手机安静地等。
  昨晚和她挤在卧室的小床上,盖同一床被子,不知是紧张还是为了排遣紧张,她全程说个不停。从小时候说到上学,从同桌说到邻居,最后提起子衿,她的表姐:“你知道吗?我本来怀疑她和王江涛只是逢场作戏,可是今天,她带我们去了医院那边,我觉得她是认真了,那是她以前住过的地方,一直无序,但一直热闹。她好像并不介意和王江涛的经济差距,反而在试着把他带进自己的生活。”
  他听着她的分析昏昏欲睡,她却越讲越清醒。不得不承认,他大多数时候喜欢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有时又不喜欢,特别是关于一些他插不进嘴,无法发表意见的事情——当然了,也许他也该反思,他并不像她这样关心她的姐妹。
  没过多久,姚佳文睁眼醒来:“呀,抱歉,我睡着了。”
  “睡着为什么要抱歉。”许弘成凑近,“气消了?”
  “……”她揉揉眼睛,“我才没有生气。”
  “那最好,”他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要是我有哪句话说错了,你记得告诉我。”
  “嗯,暂时没有,但你可以安静会儿。”
  许弘成轻轻笑出了声。
  * * *
  佳文被他一笑,刚才的郁结也自行消散。许弘成把车停在祠堂的空地上,带着她去了临近田野的一片竹林。竹林深处长着几棵粗壮的樟树,树旁立着的就是许爷爷和许奶奶的墓碑。
  碑前有不少清香烧纸的痕迹,想来已经有亲人来祭扫过。
  远处一声鞭炮响,惊起林中的鸟群。樟树的枯叶扑簌簌往下落,佳文跟着许弘成放下手中的白菊,侧眼看他,他的神情庄重而柔和。
  佳文以为他要站很久,但不到一分钟,他就说:“走吧。”
  “啊?这么快,我自我介绍还没做完呢。”
  许弘成微愣,随即笑了:“那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