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只有病房内的陆熠敲玻璃,示意他们别停。
  他的手就快松开了,这个向导马上就要安全。
  没人——从向霖之后,没人能因为他再陷入危险。
  陆熠的大脑无比混乱,神情似哭又似笑。眼下的崩溃不似虞吟所见的那次狂暴,当时的陆熠满是死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
  可眼下,他崩溃了。
  他不能死,又活得累,夹在中间,像个陀螺疯子。
  他要克制自己,陆熠在混乱中想,晃着脑袋,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栽。
  傅医生……再快点。陆熠在心里说,感受手心的伶仃手腕。
  这向导是这般瘦,不能在他手里待太久。
  什么粥啊,乱七八糟的,后面再说吧。他好累,他想在这棺材里睡过去。陆熠高昂激烈的情绪因为电流和傅医生的到来开始朝死寂的方向沉没。
  傅医生是他的阀门。
  想着虞吟要走了,陆熠安心又眷恋地抵住玻璃围墙。
  代表他的巨大风暴慢慢缩小,蚂蚁般柔弱渺小的虞吟盯着他,感受着,一把拽住傅医生,“能不能让我试试……”
  傅医生:“试试?”
  他看向漆黑的玻璃,里面的人死了般逐渐安静,只有仪器的警告声不停作响。
  陆熠要被逼到极限了。
  他本有时间可以慢慢消化,疗养,可多年的心病和劳累并不允许。
  活着,对他来说很难,各种方面的难。
  傅医生松了口。在陆熠和虞吟之间,他私心作祟选了虞吟。
  “麻烦你了。”
  医生如来时撤退,照明工具留在了虞吟身后。这病房在陆熠的要求中并未添置灯具,他是故意的,为了安全也为了麻痹自己。
  虞吟忍着疼,其实他有点麻木了,他垂头去看,分不清是手腕的红肿更厉害,还是陆熠的血肉模糊更惨痛。
  他只知道,陆熠在从咄咄逼人的高位落下,这是虞吟出手的机会。
  石子砸入水面。
  刺眼的白线贯穿脑海。
  叮的一声。
  独属于虞吟的精神波动荡开。陆熠察觉到不对,猛的睁开眼,但虞吟更快一步,他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战战兢兢操纵精神丝线快准狠地摸入了陆熠的精神世界。
  这里破破烂烂,对他毫不设防。
  “你——”
  陆熠失神,下一刻精神世界的他看到了熟悉的丝线。
  叮。
  精神波动再次荡开。
  一圈圈荡到陆熠身边,哨兵的波动被迫接轨,原本巨物般的巨风被迫接受,他被温柔地卷住,再抬头看,原本身处弱势的虞吟站在高位,温柔胆小又克制地制住他。
  “为什么不走。”
  精神世界中的陆熠又陷入了泥潭,他比初见时更累更狼狈,也没了挣扎的力气,只剩嘴巴,艰难地呼吸。
  为什么不走。陆熠想不明白。
  丝线来到他的身边,颤抖着没有犹豫,在陆熠疲惫的拒绝中坚定地圈住了他的手臂。
  虞吟空出的右手抬起,带着粘稠的血轻轻搭上陆熠的手背。
  “我不想走。”
  那丝线说着,绕住陆熠,在他视若无物的挣扎中,固执地,强行地将他用力一拉。
  虞吟身子打着颤,他的本能为同哨兵的精神相接发出兴奋的信号。
  “陆熠上将,我拉你出来。”
  不容拒绝的口吻“哗啦”打破了棺材板。只听清脆一声,陆熠猛的睁开眼,朝玻璃窗外看去。
  黑漆漆,他又瞎,看不到什么。
  可虞吟背后的灯具直愣愣照着虞吟,那微弱的光亮和热度坚定地穿过了牢固了六年的黑,硬生生给陆熠的边界敲出了一条缝隙。
  砰。
  砰砰。
  陆熠从未如此清晰地听过自己的心跳声。
  不仅仅是本能在操纵。
  第18章
  向导?
  “哎,你想过没有,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向导?”
  烈日炎炎,哨兵接受完训练,接二连三地回休息室。陆熠正在收拾东西,他精神等级高,不等毕业,便要提前进入军团。
  说话的人是同级的哨兵,面容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了,只有大概的声音响起。
  陆熠年轻时说话还不像一团冰,不过也大差不差。
  他头也不抬,冷声道,“我对向导没兴趣。”
  向导是什么?
  教材上同哨兵匹配,相互合作的搭档。对于陆熠,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他的生活并不是可以随时按下暂停的电视剧,他做好自己就够了。
  只是没想到他孤身奋战了六年,对平淡的日常生活已经习以为常,又做好了充足的心准备,可以镇定地踏进死亡时,他的向导出现了。
  还是匹配度百分百的向导。
  虞吟?
  “哪个吟?”初次听见时,陆熠曾看向傅医生,随意问道。
  傅医生填写病历本的时候,抬头思索两秒,“吟诵的吟。”
  吟诵。
  吟颂。
  陆熠第一时间想到了教堂。
  雪白的鸽飞向灰尘的天空,翅膀在阳光下翻飞出美丽的弧线,成群结队,于高高的铅灰色塔尖之上盘旋。下方,排列有序的彩色琉璃伴随上面的古早世纪人像折射出奇异的色彩,投映在木质座椅。虔诚的人低头吟诵,口中是生涩的经文。领读的是身穿黑白相间的长袍的牧师,他于圣光沐浴之下高声吟唱,灵魂的罪恶在此刻被尽数洗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