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吴轫抬头,对那两个汉子沉声道:“喂,你们是没看到,这里还有两个人么?”
  两个汉子驻足回头,冷笑道:“按照咱们二十八坞的规矩,新人刚到这里的第一天,都是没有饭食的。”
  “明日要上角斗场,你们却连口饭都不给么?”吴轫蹙眉道。
  “我说你管得也太多了!规矩就是规矩!你算哪根儿葱,也敢跟我们吆三喝四!”
  说着,他便已提着饭勺,攥着大刀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程不渔急忙起身,将身拦在了吴轫面前,道:“罢了!吴兄,多吃一顿未必能活,少吃一顿也死不了。”他转过身,对那汉子道,“我们不饿,不吃也罢!”
  那汉子这才得意地冷笑一声,提着空荡荡的木桶,转身离去。
  吴轫坐了下去,长叹一声,痴痴盯着自已面前的稀粥馒头。良久,他才将那馒头掰成两半,递给他二人,道:“我总归也是不饿,这馒头,你们二人分了填填肚子吧。”
  程不渔笑道:“不用了,吴大哥。我们带了吃的。”
  沈璟彦讶然侧首望着他。我们何时带了吃的?
  程不渔只笑笑,竟自从怀里摸出两只用油纸包裹着的叫花鸡腿,往沈璟彦怀中一抛,道:“出来前我现烤的!应当是没馊。”
  吴轫愣愣望着他二人,喃喃奇道:“你怎到这地方来,还带着两只鸡腿?你们莫不是来这里郊游的么?”
  “江湖之大,走到哪里,不都是游山玩水么?”程不渔笑道。
  沈璟彦竟也勾起嘴角笑着摇了摇头。是了,他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情,无论想什么、做什么,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而湛空身旁,那碗粥,那半个馒头,却动也没有动。他没有动,其余三人也没有去动。待到日落时,粥已然凉透了。
  翌日一早,远远便传来了一阵鼓号声响。再过半个时辰,便是这大牢中所有囚犯上角斗场的时间。
  于是,按照二十八坞的规矩,牢中的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碗粥、一个肘子、一个馒头。这也就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断头饭”。
  纵然这几日里再如何要好的牢友,今日今时,也已默不作声,头也不抬,不愿意望向彼此一眼。
  也不知道是恐惧、慌张,还是心虚、愧疚?
  人人都想活,可大部分人却都要死。
  吴轫与湛空也不例外。他二人一路默默无闻,头也不抬,纵然程不渔与沈璟彦已经聊得眉飞色舞,他二人也不愿加入其中,更不愿抬头瞧上一眼。
  程不渔笑嘻嘻道:“现在你终于有机会打我了。你开心么?”
  沈璟彦道:“你终于要挨我的打了,你开心么?”
  程不渔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开心得要命!”
  “你没事儿吧?”沈璟彦愣声道。
  这角斗场正位于一处隐秘的山坳之中,用几块硕大的木板包围,像是个巨大的木桶,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四面又竹树环合,密不透风。
  藏得如此隐蔽,难怪此事一直没有被丐帮发觉。
  木板四周尽是些斑斑血迹,新旧不一,有的已经乌黑沉沉,有的却还透着隐隐的暗红。
  入口处悬着一块巨大的板子,上头贴着一张泛黄的旧纸,上书每人的姓名以及他们的对手,细细数来,统共有十五组,共计三十个人。
  程不渔望着“阿九”与“十八”两个名字,叹道:“坏了。你恐怕是挨不了我的打,我也挨不了你的打。我的对手是吴兄。”
  沈璟彦平静道:“我的是湛空。”
  程不渔笑道:“你我二人若是想痛痛快快打一架,看来是非得杀了他们俩不可。”
  沈璟彦定定看着他道:“你真的会杀了吴兄么?”
  程不渔却不作回答,也定定望着他,道:“你怎不问吴兄真的会杀了我么?”
  沈璟彦认真道:“我觉得你获胜的可能会大些。”
  程不渔笑道:“那你真的会对小师父下手么?”
  二人彼此意味深长对视,都情不自禁会心一笑,转头瞧了瞧吴轫与湛空,却见吴轫已经面色苍白如纸,而湛空则还是面色淡淡,温和从容。
  程不渔冲二人笑了笑,吴轫却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有些人的笑永远不带恶意,而程不渔就是这种人。
  程不渔回过头来,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沈璟彦道:“放心吧,我们四个,谁都不会死。”
  他胸有成竹。
  “嗯。”
  沈璟彦点头。
  一阵更加急促的鼓号声骤然响起,人群自中间裂开,惶恐而又拘谨地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一辆悬着青色纱帘的翡翠鎏金马车悠悠驶过,两匹照夜玉狮子的皮毛被梳洗得油光发亮。
  而此时此刻,所有的囚犯都不约而同跪下,这架势,就好比皇车经过,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毕恭毕敬。
  只有两个人没有跪。
  一个是程不渔,另一个是沈璟彦。
  程不渔不跪,是因为他从不因自已的胆怯而下跪。沈璟彦不跪,是因为他向来只看着别人对他下跪。
  马车自他二人面前驶过,忽而一阵风起,马车中的陆昭昭冷冷睨着程不渔,而程不渔也同样毫不胆怯地直视陆昭昭。一瞬之间,空中似有电光划过。
  陆昭昭的马车停在了看台旁。她推开车门,踏着匪徒的背,来到地面上,环视了一圈跪着的牢犯,缓缓走上看台,将身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