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女孩从后面扑上来,推开蒙面人的脚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嘶——握得太紧了小妹妹。谢致虚无声地抽了口冷气。
  “小公子的手指没有不同,家主和夫人认不出来的!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要是缺了手指,以后还怎么见人!”
  老媪干瘦皱皮的爪子离开他下巴,猛地向那女孩探去,只听那女孩憋在喉咙里挣扎呜咽。
  老媪苦口婆心劝说女孩:“你以为哥儿还能记着你现在护他手指的恩情?若他还能得救,将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我,我劝你还是多为自己想想,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你父亲母亲和幼弟想想。哥儿和你再亲,能有自己亲弟弟亲吗?老婆子我亲儿子的命也在大爷们手上攥着呢,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啦。”
  女孩的喉咙漏进空气,嘶哑地咳了几声。老媪拍拍她的脸,怜爱道:“说说吧,你同哥儿最熟,依你看,砍下他身上哪个部位送给老太爷,能让他相信那是亲孙儿的?”
  不!
  谢致虚心中猛然生出一个不祥的预感。
  不要!
  洞穴里潮气卷着浮沉,安静流淌,那是山雨欲来前最后的宁静,连火堆都匍匐下来积蓄力量,等待爆发的来临。
  沉默是最难煎熬的。他伏在地上,喘着气,指甲死死掐进那女孩掌心,温热的不知是血还是汗。
  蒙面人刀光一闪,女孩艰涩的声音终于响起——
  “是……腿……右腿。小公子周岁宴的时候,因为哭声……惊得客人失手,腿上被磕绊了一块疤。这事夫人知道,家主知道,老太爷……也知道。”
  悬在谢致虚脊梁上的冷汗终于滑落,眼前瞬间被刀锋雪亮的寒芒充斥——
  “啊啊啊啊啊啊!”
  谢致虚被自己的尖叫声吓醒,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和正弓腰成蚯蚓状一拱一拱爬到自己身边,企图用牙齿叼走他腰上匕首切断绳子的梁汀对上眼。
  梁汀:“…………”
  谢致虚:“…………”
  洞外天光明亮,不知不觉已到了次日早晨。
  谢致虚仿佛面对一坨不明生物,十分费解地问梁汀:“你好歹也身负武艺,怎么连根绳子都挣不开呢?”
  梁汀犹如受了莫大的屈辱,涨红了脸一下从蚯蚓人立而起,嘴里乱七八糟一顿呜嗯啊唔,听不懂在抗辩什么。
  被石床遮挡的洞壁之后,谢致虚原以为已到尽头的暗处,传来木轮轱辘声,奉知常摇着轮椅转出来,左脚蹬在梁汀屁股上将他踹倒圆润地滚回石床边上。谢致虚要站起来:“师兄……”
  奉知常手掌下压,示意他坐着别动,俯身扯开谢致虚衣领露出大片肌肤。
  “哎哎哎师兄你干嘛,”谢致虚脸上一红,连忙制止,“不是你你你我我我这里还有别人呢——”
  奉知常面无表情,取出怀里一罐墨绿色黏糊的膏体,手挖了冰冰凉凉的直接按在谢致虚心口青紫一片的瘀伤处。
  浓重的草药汁液味直冲脑门。
  颜色深沉的药膏糊在奉知常白玉似的手指上,匀称悦目,十三年前的鞋印与沙砾早已在光阴中悄然流逝,只剩下一段记忆,在日复一日的噩梦之中历久弥新。
  第36章
  敷上药膏后伤处隐隐作痛的情况有所好转,奉知常要把衣领给他拉回去,谢致虚有点犹豫:“怪脏的……”
  其实说的是衣服,可能也有点说药膏腻腻乎乎的意思,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奉知常怎么理解。
  他显然认为是前者,当即拉下脸,糊了药膏的手掌往谢致虚衣服上蹭了个干净,头也不回又摇着轮椅没入石床后的阴影中。
  “师兄你去哪儿?”谢致虚喊他,没听到回音。想也是,师兄又没法开口说话,自己真是糊涂了,谢致虚有点懊恼。
  洞穴里只剩下他和一个人质,他不想说话,人质说不了话,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被天然石道放大后山中的各种风吹草动,以及断断续续似乎是轮椅行进的动静。
  谢致虚将昨夜脑中闪回的各种画面梳理一遍,邛山只有老四一个傻子,谢致虚当然知道那些是属于奉知常的记忆,有些像他误入了奉知常的梦境,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恐怕和奉知常给他吃的药丸脱不了干系。
  那药丸目前还没有体现出别的功效,或许只是奉知常借此想告诉他些什么。比如谢致虚掏心掏肺地同奉知常讲了一晚上当年的众人也有各种无辜之处,而奉知常只想告诉他,最无辜的是那个遭遇绑架月余也无人去解救的小孩儿。
  这个认知让他十分无力。二师兄要这样想,那这局真是没法解了。
  不过他还得到了些别的信息。
  先前他分析当年的绑架案是针对秋家,而之所以李代桃僵是因为秋横刀解救梁汀不力。然而现在看来,绑匪的目标一直是梁家,是为了得到梁家的某样东西而绑架了梁小公子作为交换。并且,假如当年真的砍下了梁汀的右腿送给梁老太爷,其间又发生了何种变故使梁老太爷能认下眼前这个四肢健全的假梁汀为孙儿呢?
  这些问题直接问奉知常,肯定不会得到答案。不过谢致虚还有别的办法。
  “说说吧,”谢致虚取下梁汀嘴里的布团,坐到石床边,“梁大公子对这次被绑架有什么感言?”
  梁汀被绑了一天一夜,又睡在潮湿的湖边山洞里,体内本就有余毒还未拔尽,此时简直面如金纸,谢致虚都怀疑梁稹要是晚来几天梁汀会不会就撂他和师兄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