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说罢,曹桓同一众曹氏族人跪拜完曹松的棺木,便起身离开了,堂内便只剩下曹氏嫡系三兄弟了。
  屋外天气阴沉,铅云低垂,雨丝纷纷扬扬地从空落下,落在了青石板路上深浅不一的水洼中,绽出了一个又一个晕圈,带着朦胧的雾气。
  曹殊闻见雨声淅淅沥沥,他茫然地跪在灵前,眼底却是一片死灰。
  “溪川,到时辰了,咱们该抬棺了。”曹望转头看向曹殊,语气涩然地道。
  曹殊闻言猛地惊醒,他面上苦笑地应了一声。
  可是仅有三人抬一口棺材还是有些吃力的,更何况要抬至郊外墓地。
  “用力啊,长川。”曹承弯下身来,将担子放至肩头处,脸色慢慢涨红,他咬牙道。
  曹望的身子比曹殊与曹承的略单薄了一些,他急得满头大汗,喊道:“我用力了。”
  三人竭尽全力终于将棺材抬到了书铺的门口,可老天仿佛在同他们作对似的,雨却下得愈来愈大。
  豆大的雨水打在了曹殊的衣衫上,很快便被打湿,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衣襟处钻了进去,慢慢传遍了全身。
  曹殊咬着牙,沉重的棺材压在他的肩膀处,他一言不发地挑着胆子,步伐艰难地向前行走。
  就算再艰难,再沉重,他也不能放下,只因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他的父亲。
  “溪川,走慢点。”曹望气喘吁吁地走在后头,力不从心地喊道。
  此时的街道上,人迹寥寥,十分冷清,冰冷的雨水不停地落下,寒意阵阵袭来。
  三人寸步难行地抬着棺材,身上的衣衫早就被雨水浸透,变得沉重起来了。
  曹殊只听得耳畔处全是滴滴答答的雨声,他眉头紧蹙,吐出一口浊气来,清瘦的身子险些要踉跄跌倒。
  曹望的双腿像个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早就是承受不住了,在走至一块略高的砖石处时,他没注意脚下一崴,登时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曹承与曹殊二人顿时大惊失色,却也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棺材倾斜地掉在了青石板路上。
  “溪川,快放下!”曹承瞪大双眼,在雨幕中急促地喊道。
  曹殊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压住,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时,他一惊,敏锐地滚动了一下身子,躲避了过去。
  ‘砰’地一声后,整个棺材皆是掉在地面上,周遭仿佛沉寂了下来。
  曹承没去管曹望,他扔下担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神情担忧地询问道:“溪川,你怎么样了?”
  曹殊脱力地躺在地面上,他静静地感受着雨水打在他的身上,眼神空洞苍凉。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无用,连一个棺材都抬不动,如今竟叫曹松死后也不得安宁。
  曹殊再也忍不住,不禁泪如雨下,在雨中哭了起来。
  曹望神情羞愧地爬了起来,他慢慢走至曹殊的身前,双眼通红道:“溪川,对不起,都是我无用。”
  曹承本想指责曹望几句,但瞧见曹殊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的模样,他慢慢抿嘴,将话咽了回去。
  “溪川,起来,咱们继续,总不能叫家主死后还被雨水践踏啊。”曹承深吸一口气,柔声道。
  曹殊充耳不闻,他慢慢阖上眼,默默地感受着被冰冷的雨水践踏的感觉。
  原来被雨水践踏,是这等滋味。
  他心想。
  “曹溪川,你起来!”曹承见曹殊一动不动,他竖起眉头,出声喝道。
  说着,曹承弯下身来,便拽着曹殊的衣袖,用力地要将他拉起来,却被他甩开。
  “曹溪川,失败一次又何妨,你现下这般闹着有什么意思?”曹承面上微怒,他神情不解地问。
  曹殊闻言面上露出几分凄楚,泪水无声地落下,嗤嗤地笑了起来。
  他岂是失败一次,怕是他今后的人生都要处于失败之中了。
  罢了罢了,他这般挣扎又有何意义?
  曹殊自嘲地一笑,现下不过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溪川,方才都是我无用,不是你的错。”曹望蹲下身来,他敛下眸,面带歉疚之意地道。
  这时,街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
  曹承与曹望循声望去,下一秒神情却变得惊讶起来。
  “季娘子,怎会是你?”曹望的眼底闪过一抹喜色,轻声问道。
  季蕴撑着油纸伞步履盈盈地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位季宅的家仆。
  她慢慢走近,将油纸伞挡在曹殊的身前,雨水打在了伞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曹殊缓缓睁开眼,便见季蕴眉目清秀,澄澈的双眸似是担忧地望着他,恍若空谷幽兰。
  “曹哥哥,不要任性了,振作起来,好吗?”季蕴微微蹲下身,莞尔一笑,语气轻柔地道。
  曹殊渐渐地清醒了过来,愣怔片刻,心里的某处被触动了一下,他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鬓边,形容狼狈地瞧着她,面上早就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季蕴从袖口中拿出一方帕子,在曹殊的面上轻轻地擦拭着,她语气轻柔地道:“我带了家仆来,或许可以帮到你们。”
  “多谢娘子。”曹殊目不转睛地盯着季蕴,浓密的鸦睫根根分明,轻轻颤抖,他的眼眶红了一圈,像是氤氲着淡淡的雾水。
  说罢,曹殊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黯然,在曹望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全身上下透着一股破碎的凄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