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清也借着夜,默默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城里人就是事多,这点高度才哪儿到哪儿,对面三层楼高的树她都能爬。
  “你在干嘛啊?”陈清也没搭理他,盯着地上的水壶水瓢,再抬眸看他又问了一遍,“刚才好响一声。”
  “刚才在浇花,碰到水壶砸地上了。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阮舒池提起扎眼的塑料浇花壶,往陈清也面前晃了晃。
  陈清也却是不解:“你怎么这会儿浇花?天都暗了。”
  “白天温度高,给植物浇冷水的话,水分会蒸发得更快,从而对根系造成损伤,所以要等温度降下来再浇花。”
  “哦。”陈清也点点头,其实听得不是很明白,“这是茉莉花吧。”
  “对,是宝珠茉莉,比较常见的茉莉品种。”
  茉莉就茉莉,还宝珠茉莉。
  陈清也深呼出口气没再出声,心里想的是男人果然都一样爱装。
  无论是四五十岁在家门口高谈阔论国家大事的老阿叔,还是眼前十四五和她显摆鲜花品种的少年,本质都一样令人讨厌。
  她视线转向墙角,只见一枝不知名的爬藤植物蜿蜒而上,在灰砖墙上留下抹显眼的绿。乍一看还以为是对面的爬山虎,再细看竟找到两朵紫色的花苞。
  陈清也纯挑事,朝墙角抬了抬下巴,也不管黑灯瞎火的阮舒池看没看见:“那个又是什么花?”
  阮舒池扫了眼,稍稍思忱后答:“大概是牵牛吧。”
  “你知道是什么品种吗?”陈清也依旧不依不饶。
  她在开口前甚至都想到阮舒池答不上来会怎样气急败坏,说这是草花根本不论什么品种,又或者干脆不搭理她。
  什么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内。毕竟她认识的男的都是这样,面子是最重要的。
  阮舒池盯着那花苞又看了半晌,后才略带歉意地笑道:“还没开花,只看花苞不太清楚。”
  “不过牵牛我懂的不多,可能开了花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品种。这样吧,你要是感兴趣等开花了我查查书,到时候再告诉你?”
  完了,怎么碰到个实心的。
  “嗯。”陈清也默默闭上眼睛,哼了个单音出来。
  “对了,一直没做自我介绍。我叫阮舒池,左耳旁一个元的阮,舒心的舒,池水的池。”阮舒池低头浇了阵水,再抬头见陈清也依旧扒在墙头,很是熟稔地又开口,“你呢?”
  “……”
  陈清也没应声,一双明亮的眼眸只盯着阮舒池,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
  而阮舒池终于浇完了水,将塑料水壶放上一旁的木桌子,退后半步打量陈清也。
  大抵是猜到小姑娘不愿意说,他很是好脾气地解围:“不想说也没关系。”
  “你对植物感兴趣吗?突然想到楼上还有很多植物图鉴书一直用不上,原本都打算当废纸卖了,你要是喜欢就转送给你,正好不浪费。”
  “我不要,我也不喜欢。”
  阮舒池话音刚落,陈清也立马开口拒绝,生怕迟疑一秒就会被阮舒池怀疑口是心非。
  花花草草的东西她本就不感兴趣,更何况白天只是收了一簸箩葡萄就被阿婆念叨半晌,要是再收了阮舒池别的,这人可不得被阿婆捧到天上。
  接连被陈清也驳了面子,阮舒池也不恼。他的脾气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里,简直好到离谱。
  他又垂眸思忱接着提议:“不喜欢也没事,我家有用没有的书挺多的,要是没趣了欢迎来看书。”
  阮舒池说话时盯着陈清也的眼睛,显得整个人真诚极了。
  “…嗯。”
  陈清也不敢对视,也难得有不好意思拒绝的时候,短暂应声后觉得太过干巴,又小声补充:“我,我叫陈清也。池去掉三点水的那个也。”
  “陈清也。”阮舒池点头,一字一顿地复述了遍,颊边酒窝隐约,“那我叫你小也可以吗?”
  “随,随你便!爱叫什么叫什么好了……”陈清也后知后觉的腼腆上头,自己嘟囔着,手一松直接顺着墙头滑下。
  “你没摔着吧?”
  “没有!”
  陈清也拍拍满手的灰,瞧着面前的矮墙蹙眉,忍下满肚子阮舒池小题大做的吐槽,还是回应了他一下。
  “那,早点休息。明天见,小也。”
  谁跟你明天见!自说自话!
  陈清也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在她彼时浅显的认知里,直接给阮舒池下了个此人有病的定义。明明早上还夸她叫清清好听,晚上居然问能不能叫她小也……
  真是…善变的男人!
  陈清也学着小说、电视里看到的评价,某一瞬倒是把自己给逗笑了。只是唇角上扬片刻,又似想到什么,敛下笑意强迫自己做回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
  她耸耸肩,转身往自己家走。抬头,自己房间所在的二楼今日借着隔壁的灯光竟没有往日那么漆黑可怖。
  隔壁二楼最右的房间亮着灯,前几天还没有光的,那应该是阮舒池的房间。
  而她的房间也在二楼,最左边,是推开窗就能打招呼的距离。
  蝉鸣声歇过一阵转而又起,今年云城的夏天热得离谱,对陈清也而言这个夏天或许同往年一样,又可能不太一样。
  她应是讨厌夏天的,毕竟天刚热的时候她就失去了父母,被父亲那边的亲戚骂了个遍,最后被送来和阿婆相依为命。
  这儿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却有的吃能睡安稳觉,比往年盛夏里不见生气的,躲着却依旧会被揪出来挨打的年岁好上许多。
  至于她的新邻居……
  更像是个闯进她生活的意外。
  两人时常隔着矮墙,一人在墙下浇花,一人趴墙头监工。夜里还能时不时聊上几句,等到了白天通通变回靠祖辈传话的少男少女。
  至于陈清也第一次走进阮家,还是在阮舒池来云城第二周的某天。
  阿婆前些日子卖掉剥好的鸡头米,又凑巧在市集买了好价的碎银耳,这不一早和品相不好自留的鸡头米煮了锅银耳芡实羹。
  她总记得隔壁阮奶奶时不时的接济,欠人情就得有来有往,这头刚煮好就让陈清也趁热送去半锅。
  陈清也端着小铝锅跑到阮家的时候,阮奶奶正在厨房忙活,她倒不曾推拒,只让陈清也先上楼找阮舒池玩,等她腾出空把锅给清出来。
  陈清也是不想上楼的,她和阮舒池最舒适的相处距离,应该隔着那道矮墙,要是面对面还有点不太适应。
  可云城实在太无趣了,夏日漫长,又没有朋友,陈清也一直挺想问阮舒池借几本书回去看。
  譬如他上次提到的植物图鉴,说不定她能对着墙缝里的青苔研究一下品种。
  这正好是个不必特地上门的机会。
  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精致漂亮,像是新换的,不像阿婆家那个,就是她踩上去都吱嘎吱嘎响。
  “……小池哥,你刚来不知道!”
  “就你们隔壁那个姓陈的,她可是杀人犯的女儿!六月头上,她妈把她爸给捅死了,估计怕被抓扭头就自/杀了。”
  陈清也刚走上二楼,就听见一阵指名道姓的评判,声音很耳熟,是她最讨厌的卖海棠糕吴老太家那个小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