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我以为会有解释的,就和我从前解锁术式一样,在这个终点,‘王雅次’会来跟我解释些什么,但没有,她一直没来。
  这让我有些搞不懂,这是我改变结局的代价吗?第一次改变关键节点,我失去了右臂,第二次改变关键节点,我失去了为数不多的天真,第三次则是失去了自己的双腿。
  我在上帝心中的份量这么重吗?这些东西就可以挽救那么多人的性命。
  其实,我不该难过的。这样的交换很划算,更何况我还可以通过手术站起来,站起来之后,我还可以按照之前做的旅游计划出行,我还可以奔跑在任何我想奔跑的地方。
  可我已经失去过一部分身体了。我不再是16岁失去手臂时什么都不懂的‘幸运儿’,我知道了‘残缺’的痛苦,我知道了自己对‘完整’的渴望。但我现在又不得不失去了。
  或许,不是因为我在上帝心中的份量很重,而是因为失去的东西在我心里的份量很重。
  那天晚上没人知道我回家了,早上他们出门的时候我也没发出声响,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交谈,听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听着菜菜子她们出门前的告别。
  我很难描述我当时的状态,我只是一想到我洗澡的时候身上有三个狰狞的伤疤和赤/裸裸的残缺时就忍不住发抖。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有人回来了。他冲进院子里,装饰的院门被撞的噼啪作响,然后是脚踩在地板的声音,再然后是楼梯的‘咚咚’声,最后是我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望过去,是满头大汗的惠。他紧握着门把手,身上的校服皱巴巴贴在他身上。他喘着粗气,一眼不错地看着我,像是在确认什么。
  “惠,”我朝他招招手,露出一个笑容:“抱我去卫生间。”
  坐上马桶的那一刻,我很想笑。看看,我曾经无法舍弃的东西,现在被丢在地上无人问津。
  我想拯救世界,我想改变结局,我想大家都好好活着。但我也想自己可以作为人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不能完成。
  如果没人回来,我除了尿裤子外就只有爬着去卫生间,然后再没有任何残障措施的情况下坐上马桶。这两种,于我而言,都击垮了我的自尊。
  尊重和自由,是我一直追寻的,包括我自己在内没有人可以夺走这两个东西。
  所以,等妈妈他们回来后,我坐在惠找来的轮椅上,解除了自己右臂的伪装,然后平静地告诉他们我的双腿也将不复存在。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们比我还要崩溃。她们似乎是在看我的双腿,但我的双腿没有知觉;她们似在询问我和惠发生了什么,但我没回答,惠说了什么我也记不得了。
  我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清。我闭上了眼睛,脑袋枕在惠的手上。惠握着轮椅的手把,指节分明,我靠上去之后他松懈了一些,让我能舒服一点,但轮椅依旧稳稳地立在原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我想,大家都还活着,我还能再次拥有尊严和自由,这就足够了。
  第062章 if线—铃木(2)
  在我离开日本前的那个冬天和春天,大多数人都很忙,每个人都忙着处理自己手上的事情,处理咒灵反而变成了最简单的事情。
  那段时间,我从惠的口中零星听到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动向,他们两人处理的任务变少了,但人更忙了。除了教学时间,他们很难看到那两人,甚至说还会偶尔迟到。
  2019年春某一天,樱花盛开的一个午后,我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出门去交办理签证需要的资料。在去的路上,在一个阴暗偏僻的小巷尽头,我看见了坐在巷子最深处的咒胎三兄弟。
  巷子所处的位置本就很偏僻,路过的行人很少,他们还坐在巷尾的阴影里,如果是五感不敏锐的普通人应该很难察觉他们的存在。
  我坐在轮椅上,在阳光、樱花、微风的眷恋处停下,他们三人坐在巷尾的排水渠上。血涂左手拿着两串江米团,右手送了一串在嘴里嚼着。他脑袋上那个原装的小小人脸流着血泪,属于血涂的血盆大口鼓鼓囊囊地在品尝人间美味。身旁的大哥和二哥则一脸满足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天之后,胀相一直没来找过我,我一直以为是他们还没做出决定,现在才知道可能是没有底气。
  他们没有采纳我的建议,选择了以咒灵的身体存活。我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我只是看血涂脑袋上的人脸有些不舒服。那张流着血泪的小脸空洞着看向我,倘若他能说话,倘若他知道自己被夺走身体的真相,大概率会极其愤怒和哀怨地声讨我。
  咒灵和人类,我违背了自己的职责,完全基于个人喜好地选择了咒灵,站在了给予我特权和优待的人类的对立面。
  我收回视线,推着轮椅悄声离开。我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不应该将自己对罪孽的解脱寄希望于他们身上,这个事件里,只有我不无辜。
  *
  “王小姐。”
  我交完资料准备离开,签证处的工作人员帮我拉开门后,我听见了呼唤。顺着声音望过去,胀相就站在台阶上看着我。
  他抱着双臂,站在阳光里,似乎有些不自在。
  我朝身侧的工作人员道谢,转动着轮椅从曲折的无障碍通道滑下,在胀相面前停下,露一个很有耐心的微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胀相的神色闪动,抱着双臂的手也松开,在空气中比划了好几下,最后又认命地垂下。他脸上的神色千变万化,似乎又万般言语想要告诉我,但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开始说。
  我想要推着轮椅离开,他无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他也没有必要跟我解释些什么。
  我想这样做,于是就这样做了。
  我转动轮子从他身边离开,他双腿动了动,似乎像拦住我,但最终没有。
  离开前,我告诉他:“我不在乎你的选择,这是你们的人生。”
  *
  我办完签证,和母亲一起出门采购用品回家的一个下午,我们在家门口看见了五条悟。他站在我家的院门口,高挑的身姿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身后的母亲收起了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从我的轮椅上取下采购的东西,推开院子的铁门一个人回到家。
  五条悟走到我身后,自然地推着我前进。我们路过夏油杰的家,离开了这片居民区,走过了街道,去到了家附近的小河边。
  “京都有很多漂亮的河呢。”我看着勉强称得上河的水渠,回忆着自己在京都的日子:“星野总是会带我去一些犄角旮旯,有些地方我叫不上来名字,但真的很漂亮。”
  “说起来,”我有些好奇,抬起头看向五条悟,但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于是我收回了视线,看着小河边三三两两的人群:“我很少从星野口中听到你的名字,你们世家不应该很小就认识了吗?”
  “那家伙小时候冒犯过我,回家后大概是被家里面教训过了,也因此记恨我。”五条悟笑笑:“嘛,反正我也不在乎,我可很体恤你们这些普通人”
  “那你在乎什么呢?”我脱口而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