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许云暮眼前又浮现朝笙脖子上错纵的纱布,怔怔了许久,心想,她一定很痛吧。
  谢家决定以一次盛大的宴会揭开许云暮的身世,许多与谢家交好的世家都收到了邀请。
  言乔言乐在来看望朝笙时还特地来问了她。
  “这可真稀奇,瑾姨可不是爱大办宴会的人。肯定是有什么大事情。”言乐正襟危坐,带来的鲜花还乖乖的抱在怀中。
  朝笙百无聊赖地倚在床头,想着许云暮什么时候才再来找她:“到时候乐乐你就知道啦。”
  言乔摸着下巴在那琢磨:“难道是因为朝朝你出了车祸,要办场宴会冲冲霉运?”
  朝笙车祸后精神头一直不太好,言乔又特能说,已经在她房间叨叨许久了。她已经十分困了,但是言乔太没眼力见了!
  朝笙敷衍地点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猜吧猜吧,到时候绝对会吓一大跳的。
  言乔又想到自己是来看朝笙的,不能光打听宴会。他在朝笙面前早就暴露了本性,伸出爪子乱舞:“让我看看你伤好的咋样,这一圈圈纱布,看着好疼啊。”
  “言乔你以前有这么讨厌吗?”言乐对于自己哥哥关心则乱的模样忍无可忍,朝笙只好往里面挪了挪,“已经快好了。”
  她突然开始想念许云暮了,在言乔的胡作非为下,她的许云暮显得多么的善解人意啊。
  言乔俊脸微红:“我这是关心你。”
  他乱飞的爪子终于不小心碰到了朝笙的伤口。朝笙皱眉,嘴一扁,潋滟的丹凤眼里溢出了水光:“疼——”
  许云暮站在门口,他最近一直住在原来的那栋红色小楼里,并没有住进谢家主宅。谢家夫妇知道他心结没那么容易解,也不催促他。
  这还是他自出院后第一次来这。
  那天实在是太伤心,以至于忘了最重要的事情:看看朝笙伤势好得如何了,还有,那天车祸她抱住他,许云暮真的想问一下为什么——明明是很娇气的人,那个瞬间哪里来的勇气。他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觉得朝笙什么都没和他说过,也许是他太自作多情。
  直到今日,他才又来到这儿,想去看朝笙。
  但门内,传来朝笙低声抱怨言乔的声音,言乔讨饶,要她别生气。骄矜的公子哥拖长了轻佻散漫地声音:“别生气啦,朝朝——”
  纵然身份变了,她待言乔却丝毫未变,只有对他——
  许云暮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没有敲响这扇门。
  原来心怀爱者,视爱意如珍宝,却胆怯似不见光的贼。
  许云暮下了楼,木色的旋转楼梯下,周瑾站在那儿看着他,目含关切。
  “云暮,见到朝朝了吗?”
  “谢夫人——”他顿了顿,看到周瑾露出失望的神情,许云暮低声道:“母亲。”
  很郑重,很拘谨,但周瑾的眉眼松了下来,她拉过许云暮,同他一道慢慢地走:“嗳——是我太急了。”
  “怎么没在上面呆一会?朝朝出院后心情一直不大好,她父母的事情也挺让人伤心的。”
  “言乔也在,我和他不太熟,下次再看朝朝算了。”
  周瑾有些心疼:“谢家是你的家,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谨。谢家和言家是世交,以后你和阿乔阿怡也会是朋友。”
  许云暮点头:“我知道了,我只是……还不太习惯,您不必为我如此操心。”
  高俊朗秀的大男孩站在周瑾的面前,眉眼中依稀看见她与自己丈夫年轻时的模样,没有来得及抱过这个孩子,他就独自长大了,长得很好,温和正直,她本该欣慰,却又难以抑制的难过。
  周瑾叹了口气,拍了拍许云暮的手,温声道:“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吗?”
  一家人。他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目光回望向旋转楼梯后的房间。
  最后他温和地点头,说:“好。”
  江岛市最秀美的西子山上,白色城堡的建筑在夜色中璀璨无比,受邀来的人们到场,感慨于这场宴会前所未有的盛大,除了名流、世家,谢家还请了江岛市几大知名的媒体,很难不让人好奇这场隆重宴会背后的目的。
  “谢家一向低调,很少有这样大的阵仗。”
  “可不是——他家的门多少人想入都入不了,今天倒请了这么多人,实在稀奇。”
  “应该是有什么大事。”
  有人悄声道:“我听人说,隐约和谢家的继承人有关。”
  “怎么会?”惊诧的声音响起,“谢家的继承人……不就是谢朝笙吗?”
  “上次那场车祸闹得江岛市沸沸扬扬。谢家的继承人又听说本来就身体有些不好,没准车祸之后……”
  “这话你也敢在这说。”同行的人轻撞他一下,“不过言家没准知道一些,我听言家旁系的人说,似乎那两位婚约要正式敲定了……”
  “舌头这么长——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问谢先生?”一道冷淡的嘲讽声响起,议论的人脸上泛红,正想争辩谁敢问谢敏行的家事,却发现说话的正是言家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少爷言乔——纵然年轻,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物。议论的人识相的噤声,给这对兄妹让出一条路来。
  言乐鲜少见哥哥这样作派,有些疑惑。她仰脸看着言乔,言乔沉声叮嘱妹妹:“待会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要失态。”
  前些日子谢敏行来拜访了爷爷,谈了许久,之后,父亲便叮嘱母亲暂且先不要问瑾姨订婚的事情。若不是他偶尔听到了,对于今天的一切将会毫无心理准备。
  但是,能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言乔按捺下心底的疑惑,只是心底为朝笙留了一点淡淡的担忧。
  应该不会有事。无论如何她都是谢家的大小姐,唯一的继承人,谢家不可能让她受委屈。
  左不过就是,她不会成为他的未婚妻。言乔故作轻松的想。
  主宅二楼,仍然是在那天那个偌大的更衣室中,玻璃窗后映照着迷人的星夜,再共处一室,两个人的身份已发生巨大的变化。
  许云暮与朝笙相顾无言,他们都知道,等他们换好衣服出去,宴会正式开始,会发生什么。
  还是朝笙先开口。她站在落地镜前,打量着自己身上一袭黑天鹅般的长裙,她伸手扣上领口上一颗一颗扣子,遮住脖子上的伤疤——以前是许云暮为她做这些事情,不过现在她不打算也不能再支使他了。
  “你还不换衣服吗?”
  许云暮看着她修长纤细的手指按过一颗一颗珍珠扣,原本光洁精致的手背上划过一条自虎口到手腕的疤,反复提醒着他那天的事情。
  他不答,反而问道:“你好些了吗?”
  朝笙觉得好笑,她勾唇,露出嘲讽的意味。
  “大少爷,我现在好端端地在你面前。”她转身面向许云暮,展开手臂,甚至转了个圈,裙摆旋转如夜色里的花,单薄的身躯轻轻晃悠,好让他看得清楚,“何况,今天才问,是不是太迟了?”
  她句句带刺,许云暮不转眼的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现在的模样看得更清楚些。
  许云暮鲜少露出这样的神情,热烈的、痛苦的、爱意隐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