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把胖子拉到自己身后:“你为什么打他?”
  冯川嗤了一声:“我打人还需要理由?你第一天认识我?”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慈默看见地上的纸袋,忽然想到这事应该和自己有关。
  所以说到底,是冯川还在跟自己生气,迁怒了旁人?
  慈默觉得有些对不住胖子,让他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胖子也被打怕了,借着好心人的搀扶离开,但仍有些放心不下慈默,好几次回头看他。
  一旁的冯川见他们这样你来我往,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意思,当着自己的面眉目传情起来了?
  那个猪头,也配让慈默看他?
  冯川愈发恼怒,甚至开始骂起路人,众人有些畏惧,纷纷散去,角落里只剩他们两个。
  慈默深吸一口气,觉得冯川和自己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了。
  可能是觉得帮扶自己这么多年一点回报也没有,感情终于耗尽了。
  既然这样,他还是和冯川尽快说清楚为好,两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自己不会再碍他的眼,免得殃及他人。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随便迁怒无辜的人。”他说,“但还是谢谢你之前的帮助,我一定会还的,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吧。”
  冯川似乎没听懂,过了许久,才缓缓眨了眨眼。
  他的声音像是经久未修的机械,只能艰涩地重复同样的话:“两不,相欠?”
  第4章 哥
  冯川站在原地,不明白慈默在说什么胡话。
  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记得,慈默以前很喜欢黏着自己的,像个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那个时候他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年少叛逆加上不愿意看见讨人厌的父亲让他几乎不怎么回家,整日在街上游荡。
  但当时的冯川并不觉得自己在流浪,反而有种称霸一方的感觉,认为这几条街都是自己的地盘。
  他第一次见到慈默,是在一个舒适的午后。
  当天他正和另一个鼻涕虫小孩在楼顶上吃红薯,配上之前在小卖铺买的饮料,大骂这年头物价越来越高,下次不掏钱了。
  结果一只鸟雀在旁边叫得他心烦,他恼怒地把饮料罐扔了过去:“滚开!”
  没碰到那只鸟一根毛,楼下倒是传来一声“诶呦”,是还没变声的少年音,像是易拉罐成精了。
  冯川把红薯皮丢开,站在废弃的大楼边缘往下看,一个小身影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衣服灰扑扑的,像个混凝土夹缝里长出来的潮湿的蘑菇。
  冯川拍拍手,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砸到人感到内疚:“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水管都没,来这儿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
  完全没意识到他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鼻涕虫吸了一下鼻子,抬起胳膊:“没有啊,你看我袖子上就有鸟屎。”
  那只鸟嘲笑一般在高空边叫边盘旋,冯川皱着眉让鼻涕虫离自己远点,别蹭他衣服上了。
  他又向下看了一眼,那蘑菇一动也没动。
  真砸出毛病了?
  那正好,方便他打劫。
  这废楼后面有个大家心照不宣的瘾君子聚集地,过来的人基本上不是贩卖就是自己用,总之都是社会的毒瘤。
  不过冯川可不一样,他有头脑,是来做生意的——
  这地方死人多,有时晒着太阳人就过去了。
  尸体总不能放着等着腐烂,但当地的管理部门也懒得派人力物力整治这种没什么油水可榨的偏远地区,便在网上发布可以认领的工作,报酬还算丰厚,不过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接近这里,怕染上什么病。
  不过冯川可不在乎这些,他的体质强得跟一头牛一样。
  就这样,他也算兼职干起了殡葬。
  冯川思索片刻后下了楼,心想这小孩儿要是动了歪心思来买违禁药物的,自己打劫他也算是让他悬崖勒马,免得他误入歧途。
  诶,这破地方要是没有自己这种日行一善的奉献者该怎么办啊?
  一想到又有钱拿,冯川心情颇好地一边吹口哨一边跑下楼,还顺带踢飞了一只在楼道里乱窜的老鼠。
  他双手插兜,走到那“蘑菇”跟前,语气不善:“喂,还没死吧?”
  蹲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冯川嘲讽的话噎住了。
  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血迹从他捂着额头的指缝间流下,眼里满是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遭遇了飞来横祸。
  冯川想,原来不是蘑菇,是兔子。
  和那只他从前一时兴起用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下的兔子一模一样,呆呆的,戳一下动一下。
  本来让人把钱拿出来的话在舌尖一转,变成了“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连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慈默本来好好地走在路上,却被一个坠落的饮料罐砸中脑袋。
  如果只是磕一下也就罢了,偏偏锋利的罐口恰好划到他的额头,像把小刀一样,他还没感觉到疼,血就冒了出来。
  这一下把他打懵了,蹲在地上缓了许久,直到有人叫他才回神。
  他望向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少年,心想原来这里也是能碰见好心人的。
  之前不论是在孤儿院还是出来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习惯一个人解决——他向来独来独往,因为他知道自己性格孤僻不易相处,少和别人接触便会少些摩擦,他也乐得自在。
  往常总是自己处理好一切问题,慈默很少抱怨,因为他知道那样是没有用的,星球不会因为你活不下去就不自转了,你只是这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微尘而已。
  所以,他在受伤或者生病的时候从不大惊小怪,只是自己爬起来看能不能找到药物,如果有就吃一点,如果没有……就靠他坚强的免疫系统挺过来。
  真有什么意外,他也尽力了。
  他真的一直在尽力地活下去。
  但这次或许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亦或者那血腥味过于浓重了些,慈默在得到关心的问询后,居然生出一点委屈。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能暂住的地方,结果刚搬来就受伤了,怎么倒霉事总是落在他身上呢?
  这么一想,慈默更生气了,指着不远处的罐子说道:“有人高空抛物!”
  冯川对自己做过的事从来不遮掩,但此时面对慈默,却感到有些骑虎难下,没能理直气壮地说“是我,你有意见?”
  但他不是个会反思自己的人,反而把自己的异常归因到慈默身上。
  这什么人啊,告状跟撒娇一样,听着真别扭,弄得他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时,动作慢半拍的鼻涕虫也吭哧吭哧下来了。
  他跟着冯川也有段时间,做过不少趁火打劫的勾当,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鼻涕虫上来就是一句:“识相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不然下次丢的就是石头了!”
  在冯川旁边,他扮演的往往是一个增强气势的角色,说完这句狠话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进步了。
  可迎接他的却是冯川的一通大骂。
  “你有没有公德心?知不知道你伤着人了?!还敢要钱,我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冯川演上瘾了,一时竟忘了自己才是祸事的源头,抄起一块砖头就气势汹汹地朝鼻涕虫横冲直撞过去。
  鼻涕虫被吓住了,面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同伴,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跑两步绊一跤地溜了。
  冯川见人走了,放下心来,知道自己不会被拆穿了,便回到慈默身边,说要送他去医院。
  过了这么一会儿,血已经不流了,慈默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
  不过是个小口子罢了,他不愿麻烦好心人,而且……他没有钱,出不起看医生的费用,便拒绝了。
  冯川难得有责任心一回却第一次就碰壁,感到有些不快,便想拉着慈默直接去。
  反正也是他捅出的事情,合该他来解决。
  他这一拽,慈默脑袋里便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他曾经听说过一种贩卖人口的方式,先把人弄伤,再装作热心群众将人带走,实际上是把他们带走卖器官!
  再联想到刚才被打跑的人似乎和这人认识,慈默更坚定了这是团伙作案的想法。
  太可怕了,他还想多活一段时间。
  于是,冯川眼睁睁看着慈默猛地甩开自己的手,然后疯狂地往回跑去,甚至还跑出了残影,几下便没了踪迹。
  冯川:……
  他就多余当这个好人。
  指尖还残留着拉手腕留下的余温,他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兔子都怕生。
  后来,他们再次见面,就成了邻居,真是命运般的巧合。
  慈默也没想过自己运气这么差,因为没钱住进烂尾楼却被砸伤还差点丢了器官,他打了好几份零工终于攒够了交最便宜的房租的费用,结果一搬进来,就在楼道里和隔壁的邻居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