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南星仰倒在床上,七夕紊乱,胸口布条隐隐渗出血迹,看来应该是伤口又裂开了。他像个疯子一样咬着嘴唇,面色微微带笑,带着一丝疯狂。
  “不是师娘怕别人看见吗?如今没人看见了,怎么还要推开我?”
  “你……”
  少女刚想还嘴,却赫然瞧见他眼中流光婉转,似有微星闪动,只一眨眼,一滴眼泪自少年眼眶落下,划过面颊一路向下,在床单上溅开。
  看清南星眼中的泪光,季窈刚挺起来的腰杆又立刻软下来,站在床边一时间心绪纷乱,不知道该哄还是该骂。
  “你……你答应下次不碰我,我就去找人来给你换药。”
  少年阖了阖眼,忍住酸涩感,抬手随意擦去脸上的泪珠,却没想到怎么也止不住更加汹涌的泪意。
  “我并非有意要这样对你,只是师娘那句话实在伤我。”
  他说得委屈极了,声色哽咽同时肩膀微微颤抖,说不出的无助与脆弱。
  季窈忍不住掏出怀中手帕,伸手想递给他,被他挡开。
  “我、我也没说错啊,确实不好让人瞧见……”
  她还说!南星怔愣一下,眼眶更红。
  “我以为有了前几次的接触,师娘待我已经较从前不同。难道,竟是我会错意?都是师娘哄我玩的不成?”
  会什么意?前几次不都是被他哄骗着才上的当吗,怎么反过来说我哄他?
  少年此刻支离破碎的模样看上去像是被她欺负了一样,季窈眉毛几近要拧到一处,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你与旁人的确不同,只是我还没想好……况且寻常人眼中,我始终是你师娘,于情于理,你我在外人面前都不好走得太近……”
  南星只听见第一句便眸光乍亮,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伤口重新裂开的痛感也随之消失,蹬鞋下榻一个大步跨到季窈面前,高兴地将少女搂住。
  “我明白了,师娘这话是还需要时间是吗?我懂的。师父不是坏人,他会理解我们的!在你想好之前,我们悄悄的……就悄悄的好不好,我绝不会给师娘造成困扰,我保证!”
  第三次被他抱在怀中,季窈有些呆滞。
  啊?是他没听明白还是我没说明白?怎么就突然开始悄悄的了!
  小狗还沉浸在自己自顾自的喜悦当中,将脸埋进少女颈窝,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女脸上的错愕与纠结。
  “方才还以为你厌恶我,不肯与我亲近,好伤我的心……你尽可安心,我一定听话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只要他听话,迟早有一天能见的了光,嘿嘿。
  季窈被他蹭得脖子有些痒,抬手轻轻将他推开一些,心里盘算着还是先稳住他,把伤养好再说。
  毕竟他是为救她才受的伤,到时候被人说自己卸磨杀驴,欺负男人就不好了。
  “那你乖乖回榻上躺好,我去找人来给你换药。”
  “好。”
  碍于自己衣服上已经沾上南星伤口上渗出的血渍,季窈出门之前又显回房另换一身衣裳。医馆吴大夫检查完南星胸口上的伤,带着狐疑开口道:“怎么肋骨上还有淤青?伤口也像是外力作用下裂来的,你又跟谁打架了?”
  接着他絮絮叨叨,一边换药一边不停念叨着让南星不要在伤口结痂之前与人交恶,南星一改往日毒舌傲娇的个性,连连点头应下,乖巧得很。
  “也不知道是谁,看你伤成这样还下得去手,哦不,下得了脚。”说完吴大夫抬头,瞧见南星不安舔唇,又发现他舌头破了口,忙不迭就要伸手来掰开他的嘴细瞧,“哎哟怎么舌头也破了,你还被那人啃了?”
  “噗。”听着这话,坐在一旁埋头喝茶的季窈一口茶水吐了出来,随后在房中诸人疑惑的目光中擦擦嘴,端起茶杯对三七说了句“咱们家这茶不新鲜,该换了”。
  看着三七挠头,少女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南星心里暗自高兴,随口敷衍着吴大夫问话的同时,余光一直不停地扫向面前挑茶叶渣子装不知情的少女。
  “是我做事失了分寸,挨上几下也是罪有应得,大夫别怪她。”
  吴大夫哪里知道他嘴里这个“她”是谁,抱怨着这个馆里蝉衣才好,他又伤了,到底是年轻气盛,容易与人起冲突。
  处理完南星身上的伤后转过身来吩咐三七去拿一些冰块来与他含在嘴里止血,一边叮嘱季窈道:“掌柜可要把这些气血旺的少年郎们看紧些,别一天到处与人掐架寻仇,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诶掌柜你这嘴边怎么也有血迹,可是去拉架被打了?要不要老夫也给你瞧瞧?”
  “不了不了,我上火,流的鼻血……三七,快带吴大夫下去结账!”季窈忙不迭赶着把他送走,推开房门领吴大夫出去,留下南星在屋子里笑得促狭。
  而衙门这边,因为京墨去打了招呼的缘故,不到三日功夫,仵作已经验尸完毕,捕头将诏报带到南风馆来交与京墨时,季窈不禁又起了疑心,开口问道:“你到底跟官府这些人是何关系?怎的验尸诏报这等官府机密档案你如此轻易就能拿到,还是由捕头亲自送来?”
  郎君笑意温润,新开信封将纸笺取出。
  “从前不是就告诉过掌柜,只是在衙门里有认识的熟人罢。”
  据诏报所写,碎脸尸体确认为女尸,身上一共有三处较为明显的伤口。一是整个面中被硬物砸至面部多处骨折凹陷,导致面目全非、眼球破裂,面容无法辨认;二是后脑上一处颅骨碎裂加凹陷,目测与砸毁尸体面部使用的同一种工具,也是致死的原因;最后一处则是季窈等人之前就发现的尸体左手手掌被切断,尸块遗失至今没有找到。
  接着,京墨还从信封里抽出几张画像,画上白衣红裙的少女,脸部却是一片空白。
  “衙门里的人说,最近都没有接到百姓报案说龙都城内有少女失踪,掌柜,钟四娘子他们如何说?客栈近日有身段、穿着与之相似的女客入住吗?”
  看着那张画像,季窈脑海里全是那一夜,碎脸游灵在她面前飘荡的景象,青天白日里打了一个寒战后,失落摇头。
  “找到尸体那夜,钟四娘子就已经将所有伙计叫来一一看过,都说没有。且她说过自家客栈开在城外,多剑客、商贩入住,一般女娘们在门口看见了都觉得不甚放心,所以接待的女客本就不多。”
  杜仲从后舍走出来,接过京墨手中的诏报和画像仔细端详。
  “凶手杀人毁脸,要么是对死者怀抱极大的仇恨,要么就是不愿意让我们知晓她的身份。而钟四娘所言不一定为真,个中原由,还要靠我们自己去查。”
  京墨闻言亦是点头,同意杜仲的观点。
  “城中没有女娘失踪,那便从各家客栈、驿馆中外来的女娘查起,我这就安排下去。”
  少女凑上去,打趣他道:“这等事情,衙门里的熟人都愿意帮你查?”
  真是天大的面子。
  京墨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笑笑,带着画像转身离去。季窈低头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心里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你说,凶手杀人就算了,砍掉她的左手还单独带走做甚?”
  经过三日的休息,南星胸上伤口已经结痂,转悠到大堂里看见她和杜仲坐在一起,眉毛下压,赶紧走过来坐到两人中间答来。
  “之前我听闻,城中曾有夜盗出没,会守在暗巷之中将独行夜归人敲晕后夺其钱财。有一次那盗贼敲晕一名夫人,手腕上价值千金的玉镯无论如何取不下来,他便挥刀斩去夫人手腕将玉镯取走,手段残忍,简直丧心病狂。”
  经他如此说,季窈倒是想起来了。
  “对啊,看女尸衣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身上却一件首饰也没有,又是死在荒郊野外,真有可能是被劫财后杀也未可知,我们从近日里发生的抢劫盗窃案中查起也未尝不可。南星你真聪明。”
  少年粲然一笑,随即眼尾扫了杜仲一眼,带着三分傲气说道:“如若前几日是我陪师娘去城郊,说不定案子早就破了……师娘,这下你可要记得下次带上我。”
  他这话是对季窈说的,目光却看着向杜仲。后者置若罔闻,将杯中茶水饮尽后淡然起身,还如往常那样独自去到二楼外廊处临窗看书。
  接下的几日,也不知道京墨到底拜托了多少他“衙门里的熟人”,季窈外出采买的时候看着一队队官兵从她面前跑过,为首的捕头带着画像走进茶馆、酒楼,挨家挨户询问起画像上白衣红裙女娘的来历,自觉神奇。
  南风馆里这四个男人,一个比一个神秘。
  龙堵城内外,大小客栈、驿馆、茶肆、酒楼不下数百,直到又三日后,才从城外传来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