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她一直觉得这是对的,毕竟她身边人都是这样……冷血无情,利益至上。然后,她又猛地发现,世界不该是这样,起码不该这样冷漠。
  她便不敢去看江玄的眼睛,怕他会质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冷血。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
  她只知道他们不该在一起。
  可他不是这样想。也许他是为了爱,想和她破镜重圆;也是他是为了恨,想质问她的所作所为。
  他想方设法地,想离她更近。
  “娴美人,皇上让你陪他去。”老太监又站在寝殿门口,“只叫了美人您了,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
  随军而行算什么恩宠。梳妆镜前的她皱起眉头,拔下头上发钗:“谁让他去前线带兵的?他还真的要去?”
  “哎呀,奴才怎么能揣度圣意呢……”
  “死了算了。”她面不改色,“我不去。你回去告诉他,让他直接死掉,不要回来惹人晦气。”
  “哎呦,小主你饶了我吧……奴才怎么敢这么和皇上说话……”
  “我不会去的,他看不惯我,就把我杀了算了,要杀要剐都随便。”她摘下耳上耳饰。
  老太监只得退出寝殿,没多久又匆匆回来。
  叶霁雨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慌里慌张披上外袍。
  “小……小主,皇上说,你不去,就……”太监面色煞白,“就把皇后娘娘拉出去五马分尸,还要把德妃娘娘做成人彘,还有什么祁歌……把他从墓里刨出来下酒,还有姨妈什么的……奴才忘了。”
  她猛地将肩上外袍摔在地上:“他有病啊!全都去死好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情绪几近崩溃。
  一个人还是做孤儿最好,也不要交朋友,如果本人还没有什么求生欲,那就没什么可以被威胁的。这是叶霁雨理想的状态,也仅仅是理想。
  “离我远点。”她瞪了身旁男人一眼。
  两人一同坐在马车里,关系早已不似从前。单单挨在一起,就让叶霁雨直犯恶心。
  江玄此刻摘下面具,也不看她,隽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睫微动,嘴角甚至还有一抹笑意。
  “我说,离我远一点。”
  “……”
  没反应。
  她一把掀开车帘,直接跳出马车。意料之中地摔在地上。
  随行的宫女太监被吓得乱作一团,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不知道怎么办。队伍停了下来。
  她觉得不妙,起身往路旁一望无际的草原走,脚踩松软土地,草腥味灌入鼻腔。
  冷风迎面拍在脸庞,她抬手拂去脸上尘土。
  听见身后声响。
  卜安牵马走在前面,身后是一群宫女。
  “娴美人,”卜安将那匹马牵到她面前,“陛下让奴才把这匹马赏给您,让您骑马走。”
  她愣了一下,提起裙摆,跃上马背。
  卜安站在马下:“皇上还说,您走一步,他就杀一个宫女。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可惜皇后娘娘还怀着身孕呢。”
  “什么???”
  “您骑马走一步,奴才就杀一个宫女。”卜安转身望向身后的那一群宫女。
  “……我不是弱智。”她又跃下马背,“皇后怎么有身孕的?”
  卜安答非所问:“昨日请太医诊脉瞧出来的。”
  叶霁雨眸色一闪,低声问道:“卜安,你甘心吗?皇后怀的孩子……是那个白太医的?”
  “娴美人可别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卜安一扬眉,“奴才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皇后娘娘有孕,赏奴才赏钱,奴才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步步紧逼:“偷梁换柱是什么意思?”
  卜安捂唇笑道:“奴才没读过书,哪知道这些,娴美人真为难奴才了……无论怎样,娴美人最好还是回去,别让皇上等太久,白日何短。”
  身后是瑟瑟发抖的宫女,叶霁雨直勾勾盯着他,却只看见一个淡然的笑,其余什么都看不出。
  “好好做皇后的狗,别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她冷眼道。
  卜安低垂眉眼:“奴才会的。”
  她提起裙摆,静静往回走,芳草萋萋胜碧。
  第85章 三战 现在不一样了
  李璟不是军事家, 江玄更不是,最终是看过几本兵书,略懂谋略的叶霁雨临危受命。又是一场赶鸭子上架。
  她和江玄在后方分析局势, 与战场隔了一片寂静无声的湖。暂时在林中空地安营扎寨。
  “陛下, 大将军已领兵兵临城下。”
  叶霁雨忙走到地图前, 认真分析局势。良久, 她抬头对跪地士卒说道:“把干马粪装到投石车里,投到城楼上去,再投火球点燃。”
  “啊?”
  坐上江玄轻轻合上双眼。
  “……那就先不掷东西,等仗打到一半,把士兵的尸体装到投石车里, 投到城楼上去,再投火球点燃,物尽其用。”她转过身, “让兵卒把火药揣兜里, 等人死到一半, 再投火球点燃,把城门炸开,物尽其用。”
  “……”
  江玄长叹一声:“算了,让叱北将军自己看着办吧。”两人来一趟,提供了零个有用的建议。
  士卒退出营帐后, 气氛又变得僵着, 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叶霁雨拖了个椅子坐在帐口, 不给殿上人眼色。
  “你亲了他。”
  叶霁雨也不抬头,随口答道:“哦,是这样。”
  土缝里长了棵小草,颤抖地冒出嫩芽, 带着水珠和尘土,她的背影微微挡住了小草努力吸收的光芒。
  她站起身,地上小草也照到帐外阳光。她却躲在阴影之下,神色复杂:“我还是说一句……对不起。”
  她这辈子,没怎么道过歉。她不是自负,是能自圆其说,就算圆不了,她也拉不下面子去给人道歉。
  江玄是第一个让她道歉的男人。
  “我早就不恨你了。”江玄缓缓摘下脸上面具,最先看到的是他乌青的泪沟,还有脸上泪痕清晰可见。
  热泪滴在颤抖的手心:“对不起,我是个罪人。”他泣不成声。
  她竟不知道说什么,只一味地摇头。半晌才开口:“归根结底,是我父亲……和我的错。你心里有恨,想复仇也是应该的。”
  她淡淡一笑:“我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
  叶霁雨想过自己被仇人找上门,被抓进监狱,虽然她全程未参与叶泊禹做的那些事,非法所得的钱款也一分未动。她就是特别不安,特别害怕。
  没想到惩罚她的方式是这么特殊,她宁愿被一刀杀死,都不想浸在不清不楚的爱与恨之中。
  她不再果断了。
  “你真的忘记那些事了吗?”江玄眼睑通红,“那些我和你的回忆。”湖畔边、芦苇丛。
  “我没打算去记住,谈何忘记。”她说的是实话,“听你弟弟的意思,你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点,我根本不在意你。如果不是你强行闯入我的生活,于我而言,你就仅仅是过客。”
  她说得直白,直白的残忍。可事实就是这样。
  他仍旧不死心:“那你现在记住我了吗……”
  她答得干脆:“记住了。”
  又补充道:“但我们没可能了。我不喜欢你,我现在很清醒,没有被下蛊,也还有理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曾对你有爱,打算与你一同生活。”
  她颈上的红宝石璎珞正闪幽光:“现在不一样了。”
  “你想要离开?要离开我?”他的漆黑眼眸不再镇定,纤长眼睫颤动,“回答我啊,叶霁雨。”
  “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他站起身,迅速走到她面前,将她逼到营帐一角。眸中阴郁似要溢出。
  他一把抓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她的头顶,缓缓俯下身,轻嗅她颈间的脂粉香。懒懒道:“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别人,只在乎你,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一次次,忽视我。”
  她没挣扎,看他埋在自己的脖颈,刺痛由颈上肌肤传到面庞,惹上一抹红。
  “可我不想你这样做。”
  江玄愣愣抬头。
  “你的弟弟,也不想你这样做。”她笑得温柔,“他希望自己的哥哥好好生活,不沉浸在痛苦的爱恨之中。”
  “你一次次地强迫我,是找不到我爱你的证据,所以恼羞成怒……”江玄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然后,他迟迟没什么动作,只呆呆看她愈发痛苦,又蓦地收回手。
  叶霁雨劫后余生地摸了摸脖上红痕,看他双目空洞无神。
  “你说的,好对。”他抿唇一笑,“如果我有十足的把握,就不会终日害怕你的离开了,也不会想方设法地威胁你。我以为我们能做出爱来,我以为你会把快感当爱……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