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的回答取悦了对方,早见似乎因为她的原谅而轻松一笑。他把客人领到门口,松开手重新为她整理衣物,立在薄薄的阳光中淡淡微笑。
  “感谢您大度地给予我们改正的机会,期待明晚银座的见面。”
  脸红的闺蜜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门口微笑的早见,推推搡搡着开车走了。眼看着客人的身影消失后,早见唤来路边一辆出租车,大步走回去拎起楚子航西泽就跑,把座头鲸刚刚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声音甩在了身后。
  “麻烦鲸前辈收拾一下了,我们去去就回来!”
  他倾身向司机低头快速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坐回来靠在座椅上,坦荡荡地盯着前方,装作看不见身旁两人直白的视线。
  “路明非叫我们过去一趟。”
  早见贤治轻咳了一声,用中文言简意赅地解释后,就不再说话。
  楚子航和西泽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转眼就过了几个回合不见火花的战斗。
  你问。
  你问。
  你是他室友。
  你是组长。
  他是你师兄,你从他手上接过了狮心会。
  他是你学长,你从他身边接走了诺诺。
  所以我不敢问。
  楚子航沉默了。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还有源稚生。但我不是蛇歧八家的人,和他们不一样。”早见主动开口道。
  “剩下的回去再告诉你们吧,先去路明非那里。”
  作为四个人里唯一精通日语且对蛇歧八家更了解的人,早见被几人撺掇去试探绘梨衣。
  他捏着房卡,穿着一身贵气的和服,冷淡的面庞在灯光暧昧的情人旅馆里显得十分突兀。浓妆艳抹的老板娘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是否该上前。
  早见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房卡,径直上楼,止住了旁人的搭讪。
  门甫一打开,早见就对上了红发巫女骤然明亮的双眼。他的身影就像是火星,轻而易举地点燃了月读命原本朦胧的眼中的光华。早见侧过身轻轻合上门,朝乖巧席地而坐的上杉绘梨衣投去宠溺的一瞥。原本宛如老僧入定的女孩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她跃跃欲试着想要起身,嘴巴张了又张着急的想要喊他的名字,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早见脸上满是笑意,他走在绘梨衣面前学着她的模样席地而坐。
  “不要着急,乖女孩。”
  绢娃娃一般的女孩安静下来,却仍尝试着喊出他的名字。
  早见似乎被她逗笑了。
  “没关系的,绘梨衣,你可以叫出我的名字。”
  就算是胶囊旅馆里的三人会唇语,对他们不会的语言也无可奈何。
  红发巫女疑惑地歪了歪头,停止了原本尝试的动作,却见早见鼓励地朝她眨了眨眼,眼里掩下的金色若隐若现。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眼睛不可避免地变成了璀璨的金黄色,像缀着数不尽的碎金。她果冻色的唇瓣唇动了动,用太古洪荒的语言吐出两个晦涩古奥的字来,少女独有的嗓音中又掺杂着金属般的滞涩感。
  她轻轻颤栗着唤道。
  “道格。”
  第18章
  银座,歌舞伎座。
  早见坐在二楼包厢里,穿着纯黑的“色无地”羽织,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演出尚未开始,昔日推杯换盏大声欢笑的夜店常客们都刻意压制了声线,穿着考究的礼服,窃窃私语,端着淑女般的矜持。漆黑一片中他的眸子清清亮亮,望着帘幕低垂的舞台,眼里漂浮着淡淡的微光。
  苍白的手指持着漆黑的扇骨一晃一晃,白色的纸面上绘着满树樱花,风流写意,色调柔软,扇面摇动间花瓣仿佛摇摇欲坠,一旁的大片留白上落着行云流水的俳句。
  “不见方三日,世上满樱花。”
  良久,早见收起扇子低头无奈地长叹一声,侧眸望向一旁盯了他半晌的楚子航,嗓音淡淡。
  “师弟,不要总是那样看着我,那会让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被骗身骗心的无知少女。”
  闻言楚子航默默地转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直视早见的视线。
  昨天他告诉了楚子航和西泽一些关于风间琉璃的事,对二人如今暧昧的关系也不加隐瞒,以至于楚子航和西泽纷纷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欲言又止,尤以时时刻刻盯着早见目露痛惜之色的楚子航为甚。
  “学长觉得他可信吗?”
  一旁的西泽轻摇着白纸折扇道。
  早见直起扇柄,轻轻搭在淡色的唇瓣前,嘴角牵起一抹不甚明显的微笑,眼里微光闪烁。
  ”他的利益与我们并无冲突。撇开我的私人感情,他是我们目前最合适的合作人选。不过具体还得看你们怎么想,他的情报你们还没看到。”
  “这出歌舞伎吗?”
  早见不置可否。
  另一边的楚子航低声问道。
  “西泽你看得懂歌舞伎吗?”
  早见曾在高天原表演过歌舞伎,两人看过,兴许知道白面下是自家师兄,两人的感想只有跳的不错,唱的真好,不愧是师兄。现在他们坐在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剧院里,难得严肃地讨论着陌生的艺术。
  黑暗中有人敲击着樱木的小鼓,突兀而起的鼓声一敲一抹间迅速将人扯入黑暗,拉进那个遥远古艳的世界。
  灯熄灭后,早见的眸子不暗反亮,映出舞台中央静默的男人。安静的剧院中只有风间琉璃清唱的声音,将人魂勾去黄泉,斑斓的彩衣增添着他身上妖异的美感。妩媚的身形且歌且舞,在惨白的灯光下独自倾诉着千年的哀怨。波光流转间,眼角的绯红让人心里微微一荡。
  隐隐约约有啜泣声传来,早见眼中刚闪过一丝不耐,就听到一旁楚子航轻声点评道。
  “后来怨恨那么深,只因为当初相遇那么美。”
  早见蓦地一怔,目光变得悠远绵长,恍惚间耳边擦过飒飒风声,夹杂着细小粗砺的冰粒,入目是一片金属质感的白色。他狠狠皱了皱眉,抿着唇,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舞台上的女人和男孩还在对舞。鲜红的染料随着反复击打的利剑落下而流出,将鳞片染成一片暗色。斑斓的长袍被撕开,虚弱的女人躺在血泊中,像一片脆弱的红枫飘落。
  女人躺在舞台的灯光下,开口低唱,幽怨苍凉,如孤鬼在井中哭泣。他泣诉的声音抚平了早见的眉眼。原本皱眉的青年仿佛被舞台上的戏剧感染,表情怔愣,目露怜悯。
  直到一曲方了,掌声雷动,早见才慢慢恢复了正常,敛去了表情,只余眉间萦绕着淡淡的愁色。他起身跟着西泽和楚子航去往后台。
  风间琉璃披着猩红色的袍子正在对镜卸妆。早见越过身前的两人走上前去,把手中的折扇插在腰间,跪在风间身边,伸手抬起了他的脸。风间挑了挑眉,眼中似有愉悦,顺从地把卸妆的工具递给早见,乖乖巧巧地坐着,望着早见,和坐在榻榻米上的西泽攀谈。
  “你真的是源稚生的弟弟?”
  听见西泽的审问,早见勾了勾唇。他放下指尖爱不释手的细腻触感,转身换了一片化妆棉。风间琉璃拨弄着头发,转身朝西泽露出卸完妆的半张脸,“这样看着跟哥哥像吗?”
  西泽一时失了言语。
  微凉的指尖重新搭上下巴,把风间的头掰过来。此时的风间琉璃介乎素白的少年和惨白的艳女之间,扭曲的美感惊心动魄。早见拿着化妆棉沾上画着浓妆的半张脸,力度刚好合适,神色认真,动作轻缓。
  卸完妆后正在和西泽说话的风间琉璃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在撒娇。早见放下手中的化妆棉,又拿起一旁的梳子和头绳,在低头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他拍了拍风间琉璃的肩膀,示意他转过身去,而后自己直起身来,轻柔地抬起风间的长发,像在对待一匹上好的丝绸。
  风间琉璃拿起乌木嵌银的细长烟袋,素白的指尖往里面添着生烟丝,点燃深吸一口,吐出袅袅白烟,散漫中透着妩媚。
  楚子航和西泽望着波光流转的风间琉璃,心里暗暗想到,无可否认,他的风情足以成为让人沉沦的资本。
  烟雾弥漫中,早见放下了梳子。风间就着当下的姿势往后微倒躺在了早见怀里,靠在了他肩膀上。他左手端着烟杆,好整以暇地解答着西泽的问题,身体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早见贤治身体微微后仰,弓着腰,一只手向后撑在地上,一只手揽过风间将他虚虚抱住,头搁在他伶仃的肩膀上,握住风间冰冷的右手缓缓摩挲,直到柔若无骨的手背升腾起一阵暖意。
  楚子航一脸复杂地望着相拥的两人,心想完了,妖妃祸国,师兄已经没救了。
  黑天鹅港的故事在这个空旷寂寥的房间里幽幽响起。当风间琉璃提起无法杀死的王将微微颤抖时,早见低头亲昵地磨蹭着他的颈部,右手揽过他的左肩,按捏着他紧绷的肌肉,直到眼里流露的恐惧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