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广安第一次听阮韶不带脏字地说粗话,吃惊地回不过神。
  阮臻早在旁边看两人交谈看得不耐烦,寻了个借口将阮韶唤走了。
  广安在大越又呆了数日,终于启程返回大庸。
  阮韶破天荒来送他。
  临别前,广安一本正经道:“我们两个一场露水情缘,本来就没指望过有结果,你对我,怕是连一分真心都没有过。说出来你或许不信,可我现在看你身份尊贵不容亵玩,又有人真心待你好,也觉得安慰。我虽然不甘心,但是也只有放手。只希望你往后,把自个儿看得重一点。其实关心你,希望你好的人,很多。你身后的这位九五之尊,以及,远在中山国的那位。”
  阮韶漠然听着,一拱手,“小王谢过,郡王一路好走。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重逢,望各自珍重。”
  大庸使节一走,京城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大越百废待兴,阮臻国事繁忙,但总尽量挤出时间和阮韶耳鬓厮磨。
  两人聚少离多,阮韶是外臣,又无官职在身,不便频繁进宫。每次阮臻都得找点借口才能把阮韶召来,在书房暖阁里以解相思之苦。
  只是有一次,阮臻的大皇子偷跑过来找父皇,跑到门前才被拦下。
  里头两人正热火朝天,忽然听到孩童稚嫩的童音叫着找父皇,阮臻表情说不出的窘迫。
  李桥好不容易把孩子送走。两人也暂时歇了火。
  阮臻道:“这孩子也该发蒙了。你可愿意做他太傅?”
  “我?”阮韶失笑,“我无功名在身,又无任何才学之名,拿什么来教皇帝的儿子。徐子攸倒是学富五车,你可以考虑他。”
  阮臻不免笑道,“你每次提他,语气都好怪。难道是在吃醋?”
  阮韶尴尬地咳了一声,“吃什么醋?你后宫那么多妃子美人,我一个个去吃醋,我早酸掉了牙。”
  阮臻正色道:“我和徐子攸,并没有私情。后宫里那些人,若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把没有生育过的都放出宫去,让她们令觅良人。”
  阮韶浑身一震,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过这人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阮臻搂住他,抬起他的下巴,凝视着,“阿韶,我爱你。我愿从此以后,只亲近你一人。我想独占你一人,也希望我能只为你一人所有。”
  “我有时候真可惜你不是女人。”阮臻抚摸着阮韶平坦的小腹,“你若是女子,我一定要立你为后,让你给我生好多孩子,把最聪明的立为太子,让他继承皇位。”
  阮韶苦笑,“这天下总是太多如果了。”
  “谁叫我这么爱你?”阮臻吻住他,慢慢压下,“刚才没尽兴,咱们继续。”
  阮韶一直提心吊胆,怕他也要自己亲口说出爱语。现在见他动了情,求之不得,立刻缠过去,使出浑身解数取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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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一日日凉爽,中秋过后,秋雨阵阵,桂花也开了。
  这年科举刚过,宫里出了一件轰动的大事。许皇后上书,声称自己多年未出,请皇帝废了她另立。
  帝后感情一直和睦,皇后也颇有威信,如今闹这一出,掀起哄然大波。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怀疑这和宁王有关。
  兴许是皇后看不惯皇帝如此宠幸一个外臣,还是个男人,才借此给皇帝提个醒。
  众人等着越帝服软,不料越帝思考了两天,竟然准奏了。
  许皇后前脚被废,后脚就又被皇帝封为了永安公主。
  看皇后当朝领旨时那喜笑颜开的模样,怎么都不像装出来的,满堂朝臣又困惑了。
  结果惊人的事还在后头。
  这年秋猎,皇帝率后宫和文武百官及家眷出行,声势浩大。
  卸了凤冠的永安公主骑着马,一路和宁王有说有笑,两人不和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皇家猎场里轰轰烈烈地闹腾了起来。
  皇帝第一日就射杀了一头野猪王,兴致高涨。宁王整日陪在他身边,也射了一只鹿添彩。
  第二日,皇帝又猎了一头豹子,两头野猪。到了第三日,又射了一只鹿王。
  这明显的下面人设计好的谄媚让皇帝没了兴致,到了第四日,只吩咐众人尽兴,自己则带着宁王往山林里一钻,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喝酒赏景,采点野果,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们两人幽会之际,永安公主却是因为马儿受惊迷了路,幸得郭家老三察觉不对,单骑追了过去,将她救下,护送回来。
  当夜永安和皇帝在帐内秘密说了好一阵话。
  次日出猎前,皇帝叫来郭家三公子,当头就是一句:“你可愿娶永安公主为妻?”
  满场惊骇,郭老大夫脸色煞白,险些晕倒。
  谁有胆子敢娶皇帝的下堂妻?
  可郭家小子不顾父兄的眼色,有板有眼道:“假若公主不嫌弃臣下卑微愚钝,臣愿意!”
  所有人都为这小子的憨厚抹汗,皇帝却开怀大笑:“好!不愧是阿宁看中的人!朕这就给你们二人赐婚!”
  又道:“我和阿宁虽然夫妻一场,可我一直以兄妹之礼待她,从未越界。她为我操劳多年,年岁蹉跎大了,我也一直为她婚事担忧。你与她成婚后,可要好好待她,也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一番心意。”
  郭家众人跪地谢恩,都还是一身冷汗。
  公主订婚,皇帝乐见其成,算是喜事一桩。
  于是晚上篝火夜宴分外热闹,营造出一副太平盛世狂欢喜乐的景象。
  阮韶受这欢乐感染,也被灌了几杯酒,然后醉醺醺地就被阮臻拉走了。
  今夜人人都有点癫狂,连阮韶都觉得这种圆满美好冲淡了他过往的沉重与忧伤。他觉得也许自己是真的可以放下过去,和阮臻好好过下去。
  阮臻真心爱他,他们俩青梅竹马,彼此了解信任,是天造地设地一对。
  那些不确切的情愫,把握不住的人,对于他来说是不是太冒险了?
  王帐里,灯火朦胧,帐外的歌舞欢笑一阵阵传入耳中。阮韶被阮臻抱着。
  可突然一瞬,帐篷消失,欢闹噤声,他躺在轻轻摇晃的甲板上,被人抱在滚烫的怀里,耳里全是他砰砰的心跳。
  “等一切结束了,我就回藩国,然后,等你来找我。即使是过来喝杯茶,我也扫席以待。”
  “我或许不会去。”
  “我知道,但是我会一直等你。”
  “为什么?”
  “十岁至今,我们认识已经有十三载。我其实喜欢了你十三年,如今才看明白。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年?我不认为我还能再这样喜欢谁一次,这辈子便认定你了。”
  认定了他了?这究竟是他欢好时说来凑趣的情话,还是他认真的誓言?
  “阿韶……”
  谁在呼唤他。
  “阿韶?”
  阮韶张开眼,看到阮臻不满的表情。
  “你怎么走神了?”
  阮韶内疚,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过来,“对不起,我醉得厉害。”
  “可我最爱你这模样,连我都要醉了。”阮臻吻着。
  阮韶浑浑噩噩,明明在山林中,却感受到了潮湿的水气,闻到了清爽的荷香。
  刘琸一定是给他下了什么咒,让他无法挣脱了。
  这夜借着酒劲有些癫狂,次日阮韶就没能下得来床。阮臻便嘱咐阿姜伺候好他,自己带着一众臣工继续狩猎去了。
  阮韶起来后,就一直有点心神不宁,手摸反复摸着那把鱼肠小剑,望着帐外出神。
  许书宁过来找他说话,见他这样,张口便问:“我一直都想知道,这把小剑是谁给你的,让你这么宝贝?”
  阮韶一愣,有种做了坏事被识破的惊慌,“偶然得来的,很好用,就养成了习惯,想事情的时候把玩一下罢了。”
  许书宁也没追问,只是坐在他身边,说:“听说大庸那边,政局有点动荡。”
  “这话怎么讲?”
  “皇帝体弱多病,唯一的皇子还是个襁褓中的奶娃娃。偏偏皇帝有好几个年富力强的弟弟,最亲的弟弟又有赫赫军功在身。前阵子皇帝又病倒了,后宫和朝臣都分成了两派,一派要皇帝立皇子为太子,一派要皇帝为着江山社稷着想,立中山王为皇太弟。拥护皇子的,说皇帝有子嗣,何须兄终弟及。拥护中山王的,则说帝幼母壮,将来恐有太后专权。其实吵吵嚷嚷有一阵子了,奇怪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阮韶怔怔道:“陛下没有和我说。”
  许书宁瞟了一眼那把小剑,“可以理解就是。你知道了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阮韶问:“那中山王是怎么说的?”
  “他给皇帝上了一道折子,说自己只懂行军打仗,不通朝务,又懒散愚钝,无法担当社稷大任。说自己只想安逸舒适地做个王爷,无心做皇帝。”
  “建安帝多疑……”阮韶呢喃,“越解释,越解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