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沈念笑眯眯地看着哥哥:“什么时候我们再去迪士尼?”
  “等你高考完,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打开手机相册,低头查看方才的那张照片。赵涟清长得实在是漂亮,棕栗色的发丝显得他比寻常人更加白净,眉眼也英俊温柔,和棱角分明北方男人比,他其实更像是一块被江南水土细琢的白玉。
  看向镜头的时候,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像是在拍文艺电影的海报。
  旁边不少小姑娘忍不住瞅他,这人个子高,偏偏穿了最干净的白衬衣,肩膀将衬衣撑得挺阔极了,好似刚从t台上下来。沈念顿时有种想把他藏起来的冲动。
  可是一抬头,却又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目光透过自己肩膀,也在看那张照片。
  一时间,两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她的耳朵被他温热的吐息烫了一下。
  她手指慌张一划,相册里的照片顿时滚动了起来,沈念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看到了哥哥的手机相册。
  这些照片像是被哗啦啦翻过的书页一样,从沈念眼前一闪而过,但神奇的是,她竟然也辨认出了许多。
  有好多好多截图,大部分都是他们的聊天记录,一条条绿色的对话气泡像是平原上成片的草茬。
  还有好多好多写真,她睡觉的模样,看书的模样,穿着厚厚的睡衣蜷缩在沙发看春晚傻乐的模样,坐在电子琴前乱弹一气的模样,接了一盆水把年糕泡进去当宠物养的模样……
  几乎都是她。
  哥哥的手机相册里,满满当当全都是她。
  身后的人陡然僵硬了一瞬,似乎也没发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将手机拿走,“啪嗒”一声关掉。沈念转过身,看到哥哥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哥哥。”
  赵涟清挪开视线,没有说话。
  “哥哥哥哥哥哥!”
  “……怎么了?”
  颐和园的游客很多,大庭广众之下,小姑娘按耐住钻到他怀里的冲动,冲他笑得眼睛弯弯,好似明亮的月牙。赵涟清只觉得面庞燥热,心跳都停了一瞬,许久,又听到她甜甜道:“不怎么了,就是想叫一叫你嘛。我都不知道哥哥这么喜欢我,心里开心呀。”
  好开心,好幸福,好快乐啊。
  就算大病初愈,就算马上就要分别,但是此时此刻,他们沐浴在颐和园和煦的阳光里,世间万物是如此可亲可爱。
  “等一下,哥哥的锁屏是我吗?”
  “是小猫。”
  “啊?为什么是小猫?为什么不是我?”
  “……同事会看到。”
  “小气~如果哪天我买了智能机,锁屏肯定是哥哥。既然如此,到时候我也换成别人家的小猫好了。”
  赵涟清微微叹气:“我换,我换。”
  阳光灿烂,绿枝繁茂,夏日永远生机勃勃,永远都是好时节。
  两个人亲密依偎的身影倒映在湖水上,像是某些被回忆冲刷褪色的胶片,模糊而美好。
  这种如同吃了蜜糖般浓郁的幸福一直持续很久,直到第二天凌晨,他们在火车站离别,沈念的口中似乎还残余着幸福的香甜。
  四月的时光匆匆流逝,很快,暑夏便来了。
  第67章 高考高考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镌刻在血……
  6月份,峰南的天气开始变得燥热多雨,小城四处可见的梧桐树逐渐遮天蔽日,阳光艰难地宽厚的树叶中挤出来。
  北津之旅结束后,沈念很快便投入到紧锣密鼓地复习中。在临近高考那几天,学校几乎每日都安排了一场模拟考,考试难度难中易不等,有人昨天考了年级前十今天可能就掉出前五十,心态如同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直至最后变得麻木且百毒不侵,便达到了学校的目的。
  到了高考那一周,高三的气氛已经凝固成坚硬的岩石,所有的住宿生都被封闭在学校里,直至高考当天才被放出来。
  所有人都在害怕那两天,却又期待这两天的到来。
  对于每一个学生来说,高考是从出生那一刻起就镌刻在血液里的大事,幼儿园、小学、中学、高中,他们背着沉重的蜗牛壳,一步步地爬向这架狭窄险峻的独木桥。
  现在,终于到了过桥的时候,检验他们的蜗牛壳是否够硬,够过关的时刻也到了。
  幸好,那两天峰南没有下雨,全是晴朗湛蓝的好天气。沈念从学校的大巴车下来,来到考场前,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决定命运的味道,她必须要铭记住这一瞬间。
  然而到了考场,拿到分发下来、油墨清晰、纸质高级的高考试卷后,什么命运的味道,什么铭记的瞬间,统统都化为乌有。
  只有题!
  做题!
  她握紧水笔,心跳如雷,像在模拟考中练习了上百次那样,熟练地填写好了考生信息,等待着允许打开试卷的指示。
  几秒钟后,监考老师的声音如约响起。
  “现在,考生可以打开试卷,开始答题。”
  话音落地,齐刷刷的翻页声响起,仿佛命运之书就此掀开,星辰斗转,山峰挪移,无数人的命运齿轮在此日此时,开始轰隆隆地走动。
  ……
  考完最后一门,所有的考生都要回学校,在学校里再呆几天,才能回家。
  住宿生的东西多,叮叮当当的盆子鞋子还有满柜的衣服,要搬回家得是个大工程。
  赵涟清本来打算在高考一结束就请假回来帮她搬行李,但沈念跟他说这几天还不着急,学校还不允许他们出校门,得再等个一星期。
  说是一星期,三天后,学校便突然开闸放人。
  压抑憋屈了许久的高三生欢呼着冲了出来,将课本、习题册、辅导材料撕成了碎片,朝着大门、朝着走廊、朝着学校生机盎然的小花园泼洒而下,雪白的纸张如同白鸽一般漫天地飞舞。
  沈念和陈雅路恰好要去小卖部买烤肠,走到一楼的时候,几片轻盈的碎纸落在了头顶,像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一样。
  陈雅路道:“天呐,我们就这样考完了?”
  “考完了。”
  “我们算是毕业了?”
  “差不多。”
  可为何如此不真实?
  两个小姑娘仰起头,看着上方欢呼雀跃的人群,如同波浪般汹涌的嘶吼声,心情恍惚而复杂,像是分不清究竟身处梦境,还是在热烈的现实。
  但是此情此景,这一瞬间,正是他们人生中最肆意最张扬的瞬间,自由具体化为展翅的白鸽,青春沸腾为无法熄灭的欢呼,不用管明日的值日生该有多头疼,教导主任看到这一幕有多怒气冲天,班任人得有多心疼那被撕碎的错题本——这本就是我们被压抑的漫长的一生中,难得允许鲜活的时刻。
  然后,即使会变成无趣的大人,也了无遗憾了。
  ……
  虽然学校提前开了大门,但是行李依旧是过几天才能搬,因为正赶上高一高二的期末考,学校不允许搬家车来来往往。
  于是剩下的这几天,高三生组织了好几次聚餐。
  沈念他们的班的聚餐是在今晚,地址就是学校七百米开外的夫妻大排档馆子。班长定了个包厢,三十多个人差不多坐了三四桌,其他桌也基本上都是高考完出来疯玩的学生。
  现场吵吵闹闹,啤酒的“哔啵”声,烤串的油滋声,划拳声、哭声、笑声混杂成一团,小小的店面烟火气十足,几乎要将头顶的夜色点燃了。
  沈念在宿舍里稍微打包了下行李,过来得有些晚了,绝大多数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服务员满头大汗地给她加了张塑料圆凳子,招呼着她凑合坐下。
  左侧是班里的几个眼熟的女生,一个个都已经喝了半杯啤酒,聚在一起聊得眉飞色舞,时不时中气十足地大笑几声,一看就是睡饱了觉。右边坐了几个班里比较闹腾的男生,正三三两两地抱着肩膀,吆喝划拳。
  她面前摆了份花生米,油汪汪、脆生生的,和青花椒拌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下酒。用筷子夹了几颗,刚一入口,麻辣酥脆的感觉便迅速占领了口腔。
  “你怎么干吃呀,来来来,喝点!”
  一旁的女生给她到了一杯啤酒,笑吟吟道:“你之前喝过酒吗?”
  沈念老实巴交地摇摇头。
  “我就知道,一看就是乖乖女。”那个同学把一次性塑料杯塞进她手里,“学习好,长得好,也不谈恋爱,你这样活着多没意思!今天破例吧,我们都毕业了,该做点疯狂的事。”
  沈念对这个女生有些印象,模样和初中的同桌林鸠有些像,都是学习很刻苦、带着厚厚镜片眼镜的女孩子,平日里除了埋头读书,几乎也没有别的爱好。没想到喝醉了是这幅奔放模样。
  高考完以后,大家都释放了自我的天性,嚷嚷着否认着过去的自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叛逆的一面展现给所有人。
  哪怕在他们眼中,所谓疯狂的、出格的事情只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