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靳浪自顾自打开殿门,他当初仙魔大战有意败北之后,这处宫殿也成了正道的战利品,现在里面基本被搬空了,奢华的寒髓玉榻,上万年份的灵草,还有无数高阶法器符篆丹药,堆做小山一样的灵石,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八百坛苦酒,都是靳浪的珍藏,其最大受益者如今就站在他身边,靳浪不自觉扫一眼林杦烟。
  林杦烟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只说:“你的东西早就还给你了,除了那八百坛酒。”
  靳浪瞪大了一双桃花眼,“什么时候?”
  林杦烟一手点上他发上灵簪,是那个他戴了许久的素寰玉,一道灵诀指出,素寰玉发出浅蓝色微弱光晕,靳浪的灵识探入,见到了其中规整摆在木架子上的自己的珍藏。
  “怎么做到的?素寰玉和乌木枝都无法没有灵气,按理说是不能炼器的。”靳浪惊讶道。
  “对普通人来说当然不行,我在素寰玉外层炼了半块上品空灵石,生造了一个乾坤空间,本等着你自己发现,也算作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么久了你都没仔细观察过。”
  空灵石是最好的空间材料,而且本身外观就和素寰玉相似,但是极难炼制,一般都是直接镶嵌使用,居然有人能将它跟另一块石头炼制到一起,还是一块没有灵气的石头,靳浪啧啧赞叹,“难怪外人说你多智近妖,资质通天,到底什么是你不会的?”
  林杦烟挑唇微笑,“修真之事,你能想到的,我无有不通。”
  靳浪一时之间沉默了,“仙魔之战时,想必即使我拼尽全力也打不过你,本以为我之天赋已无人能及,没想到世间还有你这种妖孽。”
  “我只是兴趣广泛罢了,若你愿意,兴许也不下于我。”
  “林杦烟,人的精力时有限的,我也算涉猎良多,却无法做到你这个地步。”
  林杦烟牵着靳浪的手,揉捏摆弄他修长的手指和玉节样的指节,“你总是不相信你自己。”
  他的眼神和动作都太认真,靳浪想,自己很难能不在这种攻势之下沉迷。
  他们穿过无常窟后殿来到一处悬崖之上,崖边立着一座碑,碑由玉石制成,上书三个字,杜归尘。
  靳浪向林杦烟伸出手。
  林杦烟看着这只手,半晌问:“什么?”
  “酒,我的酒。”靳浪翻了个白眼。
  林杦烟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都送给师尊了,他应该是喝完了。”随后在腰间储物袋上一摸,拿出一壶灵茶,“这个行吗?”
  靳浪沉默片刻,收回手,“算了,怕杜归尘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打我,等出来再给他喝些吧。”拿出三支香点燃。
  “杜归尘资质不行,能修到化神全靠我的庇护和他一身酿酒的好本事,都是灵酒灵药堆上来的,大抵百年前吧,他行踪暴露被人追杀,我赶到之时已经晚了,只能杀了那几个贪图苦酒的修士,他的尸首,是我收敛的。”靳浪甩手熄灭香柱上的火焰,只留下两点明亮的焰光,“杜归尘是我唯一的朋友。”
  林杦烟久久的看着靳浪,看他将香柱插在碑前,又虔诚的拜了拜,“时也命也,不必挂怀,肉身消弭但灵魂不灭,若是有缘,当会再见。”
  靳浪哼笑一声,“不一样了,他若转世,新的生命,新的记忆,他或许还会是杜归尘,却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杜归尘了。”
  林杦烟还想说什么,却被靳浪抬手打断,“算了,不说这些,我们得从这跳下去,之后便不能御空了,我先替你换药吧。”
  林杦烟的伤没法用灵药治愈,靳浪提前买了凡人用的金疮药,上过几次之后总算不在流血。靳浪扯开林杦烟衣襟,拆开裹住伤口的布条,露出心间一寸长的贯穿伤,一道裂开的能隐隐见到其中粉色血肉的伤口,对比着另外半片莹润光洁的胸膛显得格外狰狞。他沉默着在伤口撒上白色药粉,再换上新的裹布。
  林杦烟抬手将他按在自己怀里,温热的呼吸喷在靳浪耳侧,“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靳浪环抱着他,将下巴陷进他锁骨凹陷中,闭上双眼,嗓音含笑,“你当然不会。”
  片刻后,悬崖上狂风四起,两人站在崖边,衣袂随风飞扬,手牵着手一跃而下。
  第38章 37 赤水
  万界交界之处, 靳□□它,赤水。
  悬崖之下格外神秘,跃下之后并没有坠落之感,冲天的气流成了最好的缓冲, 衣袍鼓起几乎给人拖拽难行的错觉。
  真正双足踏上坚实的土地才发现, 山风并非平地升起, 而是从远处崖壁间呼啸吹来, 风中夹杂着混乱的各种灵力,来自不同世界, 混杂而充沛,不用靳浪再引路,林杦烟已明白该去何处。
  他们沿着这段崎岖的道路往前,崖底堆满了各式乱石,飓风快把人吹飞, 并不好走, 靳浪看着林杦烟提醒道:“这里不能御空,再走三日, 就是尽头。”
  “万界交界之地, 是怎么样的?”林杦烟问。
  靳浪在回忆中搜寻, “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芳草萋萋, 落英缤纷,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它。”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那是一条河,一条红色的河,我叫它赤水。”
  赤水给人的感觉并不太好, 翻腾的红色河水如同奔涌的血液,细细去嗅还能闻到带铁的腥气,杜归尘的苦酒里,每一坛都加了一勺河水。
  三天的行程对修者来说并不久,眼前亮起白光,长久处于黑暗中的眼睛花了些时间才恢复视力,不大的一片草地,长满了不知名小花,混杂的灵气胡乱呼啸,漫天花瓣就随着飞舞。
  林杦烟远远见到一块石碑,心头猛的一颤,他不自觉走近,碑前放着几扎捆起来的野花,上面刻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林承云……
  靳浪看着林杦烟瞬间变得空白的表情,“你认识?”
  “是……我的父亲。”是八百年前离开南山书院的父亲,碑上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名字,林杦烟缓缓抚摸着刻痕,想必是素未谋面的母亲,想过分离之后或许不会再见,但是再次相遇竟是一方土堆,也有些难以接受。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了。”靳浪轻声说,“大概是在三百年前吧。”
  “我跟他们并不亲近。”林杦烟笑了一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靳浪抓着他的手带他绕到墓碑之后,一块明显区别于周围的泥土显现,挖开来之后里面埋着个木匣子,“这是杜归尘埋酒时发现的。”
  木匣子里只有一封信,或许是因为施加了法术,就像刚放进去一样,还残留着浅淡的墨香。
  是林承云的亲笔。
  「我儿,相信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世间万物生灭本是自然规律,我亦遵从。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本是不愿影响你的人生,只是临走又想起你的母亲,于是想起还有些事要交代,便有了这封信。
  想必你来到此处时就已经察觉,你的母亲并非是此界之人,她来历于那个大世界已不可考,总之你的天赋就来源于她。我与她相识相知相爱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寻找回家的路,阴差阳错我们来到了这里。这是她离回家最近的时刻了,可惜不凑巧,你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世上。修者繁育生命本就艰难,她最终选择了你,于是永远留在了这个世界。
  你出生时不哭不闹,她告诉我你天生缺了一魂四魄,是随着时空之河去了别的世界,让我不必忧心,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果然,那是你二十多岁的一天,那双永远只有冷漠的眼睛变得灵动,我知道你回来了。
  你的天赋同你母亲一样好。
  我自知生来愚钝,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她,如果可以,我只愿与她生生世世。很抱歉离开了你,但是修者一生漫长,若没有真心爱人,又有谁能虚度如此多的光阴,我还是选择回到你母亲身边。
  不知这封信是否有机会与你见面,如果真有缘分,为父便祝你余生能有所爱相伴吧。
  林承云亲笔」
  信纸被攥出皱痕,林杦烟这才明白,果然冥冥之中都有注定,心境一时之间无比开阔,胸腔上洞开的伤口泛起痒意,已有了愈合的趋势。
  皱褶的信纸已随风湮灭成灰烬,靳浪抓住林杦烟的手,“你还好吗?”
  林杦烟笑,“不会更好了。”他这一生大多时候都能自己掌握,唯有出生之事总罩着层迷雾,却在现在有了结果,来处,去向,没有那一刻同现在一样清晰。
  他并不为父母的离开感到怨怼,就如林承云所说,人这一生终归是独立的个体,只是遗憾他们的交集终止得太早,没有在林承云在世时真心喊一声父亲。人生果真漫漫,而如今亦有人陪在身侧,那些过去的迷茫就有了答案,大抵比起父母,还是要更幸运些吧。
  “靳浪,我只是十分高兴,没有错过你。”
  靳浪疑惑的看向林杦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林杦烟露出这样轻松惬意的表情,不过都无所谓,这一刻,他只为林杦烟的高兴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