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妯娌俩对视一眼,二太太道,“母亲,今儿日头好,我陪您去花园子逛逛,闻着清新空气,就不头昏了。”
  “也好吧。”老太太扶了二太太的手就走了。
  大太太怕赵锦儿尴尬,连忙道,“锦儿,近来胃口极弱,每到子时必吐一回,你可有法子缓解缓解。”
  赵锦儿嫣然一笑,“我给大太太开个避喜方子,再加点安神汤。”
  大太太心想这孩子心真大,老太太刚才那脸都挂到下巴了,就她没瞧出来。
  中午,赵锦儿告辞回家,见封商彦竟在家中,与相公二人对坐,不知讨论些什么。
  笑道,“我和范姑姑准备午饭去,封大人留下吃顿便饭吧。”
  秦慕修点头,“也好,封大人刚下朝,尚未用饭。”
  两人正讨论着早上朝堂上的惊心动魄,被赵锦儿这么一扰,气氛倒缓和不少。
  “我当朝对二殿下发难,皇上必是不快的。但我不这么做,就不可能治得下二殿下的罪。两条人命,不能白白没了。”
  封商彦情绪有些低落,晋文帝看完两封血书后,当堂允他现场羁押穆青入大理寺狱,但神色分明是不爽的。
  秦慕修一拱手,“我替四位老人多谢大人。”
  封商彦突然直直看向他,“你跟这两家人是什么关系?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如何得知的?
  前世这件事也发生了。
  只不过前世中,并没有任何人,为这两家人主持公道。
  四个瓦市下九流的老年商贩,鼓足勇气,去到衙门告状。
  衙门之人一听状告之人是二皇子,缘由都没问,就一人赏了五十大板赶走了。
  四位老人心知报仇无望,竟随了两个子女后尘,全都在家服老鼠药自尽了。
  两户人家,六条人命的灭门惨案!
  二皇子虽没受到惩罚,事儿却被街头巷尾的说书人编成了故事,在整个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秦慕修本来都不大记得这事儿了。
  但那穆青,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对赵锦儿起觊觎之心。
  若不是赵锦儿有勇有谋逃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秦慕修可不是往事随风去的人,任何事他都可以不计较,唯独干系到赵锦儿,他睚眦必报!
  扳倒庞贵妃只是第一步,相当于剪了猛虎的膀子。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儿女亲家同时死了儿子闺女,这种事还能瞒得住吗?街头巷尾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秦慕修不动声色道。
  封商彦的双眼,依旧扎在秦慕修脸上,似乎想从他的神色中,瞧出什么端倪来。
  “又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这满朝官宦,只有你会管这件事。其余人等,纵有不怕得罪二殿下的,但没人敢得罪皇上。”
  秦慕修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封商彦自幼受封氏家训熏陶,对东秦,对皇室,忠心中还带着深深的责任感。
  二皇子是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这种贪银好.色、玩弄权势、草菅人命的东西,怎么能担得起江山!
  东秦交到他手里,那就是个国破家亡的悲剧!
  “我现下算是捅了马蜂窝,硬着头皮也得把这个案子办下去了。你既选了我,我倒也要请教请教你,二皇子该怎么处置?”
  封商彦提出的这个问题,还真是棘手。
  事儿是二皇子犯下的没跑,要是庶民,砍头没话说。
  但皇子到底是皇子,不可能真的跟庶民同罪。
  可那是两条人命,不以命偿还,又该怎么决断呢?
  秦慕修咧嘴一笑,“我一介村夫,律法都没读过,封大人问我这话,弗如去对牛弹琴。”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封商彦颇有些气愤。
  正想拂袖而去,赵锦儿端着菜食进来了。
  “饭菜好了!好多好吃的!瞧瞧,有沸腾黑鱼片、炉焙芦花鸡、糖蒸紫茄、猪肉油饼、五香糕,范姑姑的手艺呀,真叫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心服口服!”
  赵锦儿都快馋哭了,一口气把才学没多久的成语蹦出来三个。
  秦慕修和封商彦忍不住同时噗嗤一笑。
  第476章 虬髯男子
  大理寺狱。
  一个小厮在门口软磨硬泡,“我是来给二殿下送被褥的,殿下身子一向不壮,你们也知道的。如今三月天,乍暖还寒的,你们这大理寺狱阴冷得很,万一冻着殿下千金之躯……”
  狱吏不敢真得罪了他,少不得周旋,“小爷放心,二殿下住的是单人间,床褥都是两层,绝冻不着他。”
  “牢里的被褥,就是两十层又顶个屁用!”小厮见狱吏软硬不吃,塞银子也不收,就有些恼了,“你们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里头这位是当今二殿下,皇上三个儿子里最是偏疼他,就算此案板上钉钉,皇上少不得也要斡旋,如若案子办下来,殿下是冤枉的,哼哼,你们这起子有眼无珠的,将来就等着吧!”
  狱吏被他唬住,犹豫片刻,“那小爷快去快回,我冒个大险放你进去,好歹别叫我落不是。”
  小厮眉开眼笑,“这才是识时务的嘛!等我们殿下出来,我一定会为你美言!”
  说罢,就钻进牢里去了。
  不消小厮来说,大理寺狱也不敢苛待了慕青。
  漆黑的牢房里,专门为他点了不熏眼睛的洋油灯,一应器具都是新的。
  虽然比不得王府里,但在牢狱中,已经是奢华顶配了。
  昏黄的灯光下,慕青满脸沮丧。
  看到来人,腾地一下坐起来,“煮雨,你怎么进得来的?”
  煮雨不忘跪下行礼,眼眶都红了,“殿下受苦了!是贵妃差奴才来的。贵妃在庵中,十分挂念殿下。”
  听到贵妃的名字,慕青更沮丧了。
  “我们母子可真是同病相怜,母妃在舒月庵受苦,我呢,糊里糊涂在大理寺狱蒙冤。”
  他是真想不起来什么玉娘石娘的,好看的姑娘那么多,谁会记得一个沽酒的。
  “殿下千万不要沮丧!贵妃盛宠多年,根基深厚,您呢,更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不可能看着您身陷囹圄而不顾。更何况,太师在皇上跟前可是一言九鼎的。妃便是打发奴才来问殿下,事发那日,是谁把玉娘送到您跟前的?贵妃猜测,定是有人给殿下下套。只要您想得起来,太师就可顺藤摸瓜着手去查。总能还您一个清白的。”
  慕青自嘲地笑了笑,“本宫名声在外,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还会有人相信本宫吗?”
  煮雨道,“是非功过一张嘴,谁掌权谁就是对的。殿下,贵妃和太师经营这么多年,您不能就此颓了啊!”
  这话如醍醐灌顶,慕青蓦的一下醒过神来。
  “在这牢里待了一宿,本宫一刻也没睡着,倒还真细细回忆了先前的事。那日,本宫与几个官员在吉祥如意吃酒,吃得有些醉,就宿在旁边的梨花堂,老.鸨子送了个姑娘来,说是雏儿,让本宫尝尝鲜,本宫连人脸都没看清楚,只记得那丫头反抗得厉害,又是哭又是喊,还咬了本宫两口,本宫没弄过这样的,只觉得新鲜,想着雏儿皮薄,难免争抗,哪里知道竟是个良家,还惹出了人命官司!早知如此,就是个嫦娥仙子,本宫也懒得兜揽!本宫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似的!”
  煮雨讶然,“竟还有这样的官司在中间,想来那老.鸨被人收买了,才会送来那么一个烫手山芋,请爷入套。奴才这就回去禀报给太师和贵妃。”
  慕青嘴唇嗫嚅了嗫嚅,“叫母妃别替本宫担心,本宫好得很,也没人敢把本宫怎么样,倒是她年纪上来了,要保养身体。”
  “殿下可真是孝顺,奴才会告诉贵妃的。”
  ……
  大理寺衙门。
  封商彦对有人探望慕青的消息并不意外,也没怪责任何人。
  慕青到底是皇子,下头那些人,不敢得罪属实正常,并非所有人都像他有显赫家世和坚朗决心。
  他正在翻看卷宗。
  全是关于杨柳两家命案的。
  有两方父母、病人、街坊的证词。
  其中有一份证词,让封商彦很是注意。
  是一个叫阿毛的小乞丐提供的。
  阿毛是个孤儿,常年在瓦市乞讨,与瓦市上的商贩都很相熟。
  晚上便在三公巷里找个角落睡觉。
  他的证词里说,事发那天傍晚,他看到玉娘与一个中年虬髯男子说话,虬髯男子离开没多久,她便提了几壶酒离开了巷子,再回来时是深夜,彼时已经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神情也很空洞萧索。
  也就是当夜,玉娘自尽。
  第二日一早,杨舶得了消息,也自尽了。
  现在两家都不肯下葬尸首,只等官府说法。
  封商彦叹口气,幸亏是三月天,还不暖和。要是再暖和些,停这么些日子,只怕就臭了。
  若不是为了给子女在天有灵一个交代,谁愿意这么糟蹋孩子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