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日两三月都未必见着人,如今这个月已经来第三次了。
  父子俩不知说了什么,十六皇子从榻上下来,趴在承元帝膝头,承元帝下意识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小孩儿仰着小脸看他,眼睛明亮如星,承元帝没忍住,又摸了摸儿子的小脸。
  他心中喜爱十六皇子,嘴上却道:“朕瞧你养的也差不多了,该回上书房念书了。”
  十六皇子心头一咯噔,慢慢低下头玩手指,闷闷道:“父皇,儿臣还没有好透。”
  他抚着自己心口,吭哧吭哧喘气,整个小身子都靠在承元帝小腿上,“父皇,我好虚弱了,还不能念书。”
  承元帝:………
  洪德忠讶异,仿佛第一次认识十六皇子。
  顺妃硬着头皮给儿子帮腔,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孟跃凭着泄出的只言片语,猜了个大概。
  明年开春之前,十六皇子估摸都不会去上书房。
  承元帝面上强硬,但若真的不应,撂下话就是,哪会跟十六皇子分说。
  孟跃心中思索,一个风头穿过殿门打来,激了她一个哆嗦。
  她还未反应,一件半旧斗篷披在她肩头,寒冷退去大半,孟跃抬头,挑银朝她眨眨眼:“你本就不是主殿伺候的,回屋歇去,这里有我和描金呢。”
  孟跃:“可是十六殿下……”
  “放心罢,我会护送十六殿下回偏殿,与他解释。”她俏皮道:“悦儿妹妹信姐姐一次。”
  孟跃莞尔,“那就麻烦挑银姐姐了。”
  她紧了紧斗篷回自己屋,发现炭火将屋子烘得暖暖的,孟跃略一思索便明了,低头笑了笑,将斗篷挂在架上,洗漱后歇下。
  一夜安眠。
  第14章
  腊月里,洪德忠又带人往春和宫送了东西,说是寻常过冬衣物,至于其他妃嫔信与否,不得而知。
  偏殿内,十六皇子坐在地毯上,身周散了一堆金虎,大的有狸猫大小,小点的也有婴孩拳头大,十六皇子摸摸这个,抱抱那个,爱不释手。
  孟跃端着甜羹进来,十六皇子立刻抱着狸猫大小的金虎哒哒哒跑来,“跃跃看。”
  孟跃看一眼,然后道:“很威风,很衬殿下。”
  十六皇子高兴的摇头晃脑,捧着金虎吧唧一口,乖乖在绣墩坐下,抄起勺子舀一勺甜羹,细细品味:“口感细腻,有南瓜的清香,还有鸡蛋的爽滑。”
  孟跃习惯性附和,下一刻,一勺甜羹喂她嘴边,十六皇子眼含期望:“殿里没其他人,跃跃吃。”
  穆伴读没有十六皇子的稳心态,他照常去上书房念书,小全子跟着他。
  二等宫人除了洒扫时候,也几乎不入殿。
  孟跃沉默。
  方才十六皇子用这勺子吃了一口甜羹……
  “奴婢才用过点心,太撑了,一口都吃不下。”
  十六皇子狐疑,他伸出小手摸了摸孟跃的肚子,惊的孟跃眼皮子直跳,立刻吐气,果然肚子鼓起来。
  十六皇子不死心的戳了两下,猝不及防之下,孟跃差点破功,好悬忍住了。
  “好吧。”十六皇子小手一转,一勺甜羹喂自己嘴里,还拿小眼神睨孟跃,“好遗憾喔跃跃,这个甜羹真的很好吃,你都没有尝到一口。”
  孟跃一点都不遗憾。
  “改明儿罢。”孟跃道。这话稍微安抚了一点十六皇子的心,舞着勺子大吃特吃,吃东西这么香的皇子,宫里还挺少见。
  一连串规矩礼仪下来,每道菜吃几口都有数。
  孟跃并没有管地毯上的金虎,她径直去书房,从博古架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书籍,木叶书签卡着之前学的内容。
  “跃跃。”十六皇子吃完甜羹,找了来。
  孟跃从书中抬头,对十六皇子道:“殿下撑不撑?可以坐一会儿,或慢慢走动。”
  十六皇子想了想,在书案前落座,双手托腮,仰望孟跃:“今天讲什么故事?”
  孟跃:“田忌赛马。”
  孟跃提了一下主要人物,引导十六皇子回忆同时代其他人,有了大概的背景印象,孟跃才开始讲述。
  十六皇子听的津津有味,他身量不足,坐在宽椅上,脚未碰地,忍不住在空中晃悠。
  孟跃收回目光,并未纠正他,规矩是规矩,但也不能抹杀孩童天性。
  这个故事并不长,孟跃讲完之后,十六皇子很给面子的鼓掌:“跃跃讲的真好。”
  孟跃眉眼舒展,忍不住揉了揉十六皇子的脑袋,他真的是个好学生,各种意义上。
  “殿下有没有其他见解?”
  十六皇子:“昂?”
  孟跃提醒他:“齐威王是君,田忌是臣。”
  十六皇子眨眨眼,“臣不能赢君吗?”
  孟跃不置可否,讲述赛马之后,田忌受猜忌,投奔他国,直到旧土换新君,才得以归乡。
  十六皇子皱了皱小鼻子,由衷道:“这个齐威王好小器。”他撇嘴,以示自己非常不赞同,而后对孟跃道:“如果跃跃用计谋赢了我,我只会夸赞跃跃好聪明好聪明的。”
  孟跃啼笑皆非,小屁孩又在无意识搞拉踩。
  孟跃小小吹捧他一番,话锋一转,“虽是如此,但齐威王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国君。”
  孟跃蹲身从书柜里拿出一本《韩非子》,喻老一篇,有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十六皇子张圆了小嘴,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一鸣惊人的典故还真是齐威王。
  在他对齐威王产生负面印象后,忽然发现对方“金光灿灿”,前后反差,令十六皇子对齐威王这个人产生了兴趣,他翻着书,一页一页认真看,偶尔有不懂的,就问孟跃。
  殿外飘飘摇摇落了雪,孟跃将窗户收拢些,又添数盏烛火,殿内光亮大盛。
  午后,二等宫人送来炭火和茶点,孟跃接过。
  她唤十六皇子歇歇,两人对弈、画画,祸祸花房送来的腊梅,十六皇子掰下一串梅花簪在耳边,孟跃同他讲状元簪花的风光。
  十六皇子感觉好快乐,跃跃什么都懂,懂书本,也好懂他。
  不会在他簪花时,劝他不要闹腾。而是跟他说簪花风俗。
  十六皇子听的认真,殿外传来动静,穆伴读和小全子回来了。
  大半日没见小全子,十六皇子还是有点点想他。
  小全子也好想十六皇子。两人凑在一起叽里呱啦,一起蹴鞠,殿内都欢快起来。
  穆延笑着摇摇头,回自己屋做课业。
  十六皇子撒了欢,出了一身汗,孟跃给他擦汗时,迟疑:“等会儿叫水给殿下沐浴,再去主殿用晚膳?”
  十六皇子嫌麻烦,呲溜就跑去主殿了。小全子立刻跟上。
  然而夜里孟跃屋门被急促拍响,小全子语带哭腔:“悦儿姑娘快醒醒,殿下发热了。”
  孟跃立刻穿好衣裳进偏殿,衾被内十六皇子双目紧闭,小脸通红。
  顺妃匆匆而来,西配殿也掌了灯,赵才人仅着中衣,裹着半旧狐裘就来了。她询问细节,有些责怪宫人照顾不仔细。
  小全子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孟跃拍拍他肩,以作安慰。
  很快李太医来了,他为十六皇子诊脉,神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舒展,将殿内众人一颗心吊的七上八下。
  对嘛对嘛,这才对嘛,这才是发热的脉象嘛。李太医找回自信。
  “娘娘不必担心,十六殿下只是寻常发热,下官这就开方子。”
  李太医神情笃定,安抚一干人的心,顺妃摸了摸儿子的小脸,百般爱怜。
  一碗药灌下去,十六皇子发了汗,不再呓语,陷入深眠。
  孙嬷嬷适时劝说她和赵才人回去歇着。
  孟跃守在床沿,这么闹了一场,她半点睡意也无,她看着烛火下孩童安然的睡颜,眸光明灭。
  小全子要守着,孟跃摇头拒了。
  “你明儿还要同穆伴读去上书房,去歇着罢。”
  小全子欲言又止,孟跃道:“殿下晓得你的心,赵才人的话,你莫往心里去。”
  小全子亦步亦趋退下。
  红烛层层削减,孟跃依着床头迷迷糊糊睡下,忽闻异声,那声音很低很短促,但在寂静的殿内却十分明显。
  孟跃睁开眼,双眸清明,环视四下,最后目光落在十六皇子身上。
  他已经退了热,只是不知梦见什么,瘪着小嘴委屈的哼哼。那模样太可怜,以至于孟跃回过神后,才发现她将十六皇子揽入怀中。
  熟悉的草木清香传来,睡梦中的十六皇子舒展了小眉毛,两只小手蜷缩着放在胸前,安然熟睡。
  孟跃维持侧坐床头,十六皇子趴她怀里入睡的姿势,腰间泛起酸意,她忍不住想,这种诡异的姿势,违反人体工学,十六皇子怎么睡得着?!
  她试探着把十六皇子放下,还没松手,小屁孩儿又哼哼唧唧。
  孟跃有一瞬间怀疑十六皇子是不是也在演她。
  但随后推翻这个猜测,若十六皇子真有这般出神入化的演技,那她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