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宁祈撇撇嘴,心中暗道:我才不是对你放心呢,只是太害怕毒蛇罢了。
  只是话不能这么说,更何况,眼下她还是需要他来壮胆。她便斟酌了下,语气恭维:“情况非比寻常嘛。殿下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为何不能相信,难不成,殿下还能比那毒蛇更可怕吗?”
  一口一个“殿下”,叫得很是亲昵。
  “比毒蛇更可怕?”宋怀砚微微偏头,不置可否,“难说。”
  毒蛇依旧潜伏在黑暗的草丛中,跟着二人徐徐前行;而在他墨色的袖中,他的指节虚虚地拢着那柄蛇形匕首,冰冷而锋锐。
  任何一击,都能轻而易举地让她死在这里。
  宋怀砚不动声色地看向她。
  忽而间,前方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在夜幕中格外明晰。
  “啊!”宁祈接连被蛇吓得神经衰弱了,听到动静,还以为是什么骇人的虫蛇,一把手扯住宋怀砚的袖子便往后跳。
  怎料小径上土石散落,她后退之时,脚跟一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整个人立马失去平衡,晃晃悠悠地,眼看就要摔倒在旁边的草丛里。
  身侧,宋怀砚是唯一的支撑。
  她惊叫连连,使了浑身的力气拽住他。宋怀砚正在思忖旁的,被这一下弄的猝不及防,脚底一个踉跄,跟着便往后倒。
  “通通——”两声,二人齐齐跌在草丛中,原本整洁的衣摆上沾染一片泥泞。
  由于是后背着地,宋怀砚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一瞬。他原本对躯体之伤已不甚在意,可眼下到底是个少年体格,细皮嫩肉的,伤痛便被放大许多倍。
  “嘶……”他忍不住地嘶着气,单手附地,正欲起身,却被什么东西压了上来,将他的伤口再次按在地上摩擦。
  宋怀砚:“……”
  他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痛呼,看清了爬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神色微愠:“宁祈,你是找死吗?”
  “啊?对不住对不住!”宁祈方才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如今听到自己身下传来声音,这才发现自己搜寻镯子时,无意间爬在了他的身上。
  “对不住……刚才摔倒的时候,我的金镯子也掉地上了,我正在找来着……”
  宋怀砚面色一黑:“你那镯子,倒是比宋某的命还要重要。”
  他的声音很冷,却掺杂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委屈。宁祈顿了顿,这才忽而忆起,宋怀砚的背上还有整整六道鞭伤呢!
  如今她把伤者拽在地上,还爬在人家身上……
  她的一颗心跳得虚慌,话也说不利索:“我……我我我这就起来!”
  她奋力想站起身,可动作慌张,一不小心绊到周围的灌木,她重心不稳,再次跌落回宋怀砚的怀中。
  夏夜清爽,二人穿得本就单薄,这番紧紧相贴,亲密无间,宁祈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肤的每一寸起伏。
  她的脚踝贴上他的小腿腹部,熨帖着微凉的触感,却又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的热意,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呼吸滚烫,相互交错。
  两人再次一滞。
  宁祈瞳孔骤缩,忙要起身,却听身下的少年嗓音微哑:
  “先别动。”
  第20章 口脂
  宁祈被吓了一个哆嗦,虽不明就里,但也下意识地慌忙停住。
  晚风裹挟着暗香浮动,将少女轻逸的披帛拂起,继而落在宋怀砚有致的眉骨之上,掀起一层密匝匝的痒。
  披帛又随着风略略浮移些许,堪堪覆上了他的双眼。
  他的视野,陡然成了一片漆黑与虚无。
  宋怀砚并没有伸手将其揭下。他稍稍侧过脸,尽量避开她滚烫的呼吸,用仅可让二人听见的气音解释道:
  “……有人。”
  语毕,二人方才经过的小径之上,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愈发明晰了起来。
  宁祈的一颗心,极快地颤了颤。
  ——今夜实在是太过倒霉催了。不小心压在宋怀砚身上,还不知道这小黑莲会怎么记她的仇,要是有人经过,看见了二人这般姿势,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此情形,宁祈第一反应是从宋怀砚身上跳起来,同人好好解释一番真相。
  可她甫一有起身之势,还没怎么动弹,却忽而感觉后腰上落了一股力道,将她往宋怀砚怀中拥。
  宁祈只觉浑身一麻,惊愕地看向他。
  宋怀砚的右手死死地按住她的腰身,神色明显有些愠怒,几乎要将“郡主若不想要脸,可宋某还要”这句话摆在脸上。
  宁祈被他圈在怀间,讶然于少年虽身形羸弱,力气却这般大,令她根本无法动弹。
  她有些忿忿,心中暗骂:你这小黑莲,又哪里像是要脸的样子!
  可脚步声逐渐迫近,她不好表露,只好收敛了动作,勉强安分地躲在他的怀中。
  眼下,唯有同宋怀砚暂且一藏了。
  所幸,方才二人在慌乱之中,一齐跌落入了草丛。如今夏日草木盛阜,刚好掩蔽住两人的身形,再加上夜幕沉沉,若他们不发出动静,便很难被觉察。
  宁祈尽量维持身形不动,可呼吸却乱了些,不匀地洒在宋怀砚的脖颈间。
  视野被蒙上,五感却被无限放大。宋怀砚感受着她的呼吸,如同在肌肤上落了一片轻薄的羽,十分轻盈,却牵动着人的心念起伏。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
  在这般沉寂的等待中,时间的流逝都变得不甚明晰。
  素光分辉,月在花梢。
  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
  少顷,脚步声终于渐而远去,四野再次陷入一片岑寂。
  宋怀砚松了口气,收回手,嗓音噙了几分喑哑:“郡主还不起身吗?”
  宁祈瑟缩了下,思绪拢回,急急忙忙起身。
  只是自己本就是个毛躁的,再加上天黑不便视物,她支撑着起身,没料到自己再次摸在宋怀砚身上,把他往地上按。
  宁祈:“……”
  她看向宋怀砚,支支吾吾不敢动弹。
  宋怀砚滞了须臾,旋即用手拂去眼上的披帛,满脸的无语:“再这样下去,宋某迟早要死在郡主手中。”
  宁祈干干地苦笑两声,忙不迭将他扶起。
  思及方才的情形,她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
  “你真是的,有人过来,解释一番便好了嘛,何必这般折腾……”
  宋怀砚慢条斯理地拂去身上的灰尘,又将衣襟整理一番,语气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讥讽:
  “郡主真是太过天真。皇宫深闱,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宋某不比郡主,千人爱戴,万里荣华。在这宫中,想取宋某性命的人,不计其数。”
  “郡主以为,若方才情形叫人看去,宋某被扣上轻薄郡主、秽乱宫闱的罪名,还能活着走出冷宫么。”
  这话说的却也有理。宁祈撇撇小嘴,噤了声。
  宋怀砚墨玉般的眸子沉了沉,凝睇须臾,倏而凑上一步,语调微微上扬:
  “郡主乃宁家嫡女,年幼得顾少师亲身授课,十余岁便领治家之事,天资聪颖,为人称道。这般简单的道理,郡主……怎么忽而不明白了?”
  宁祈心底一阵发寒。
  如果说,方才的话是在嘲讽她的天真,那现下这番话,可是实打实的试探了。
  这小黑莲当真不是等闲之辈。按理说,她同他先前应交集寥寥,可他却能敏锐捕捉到她的所有异常,如今,只因为一句话,便对她有所怀疑。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总不能对他说,她是穿越过来,分明就什么都不懂吧?!
  她大脑飞速运转,只好佯装嗔怒,含糊着回应:“宋怀砚,你怎么这样啊。我只说了一句,你便要说十句来笑话我!”
  宋怀砚依旧盯着她,似是要把目光锁在她身上。
  他却没再说话,只是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宁祈总有种一切都被他看穿的心虚。她错开视线,在草丛里埋头寻找自己的镯子,找到了便慌忙拾起,戴在手腕上,又提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麻将盒。
  “快走吧,大家要等急了。”
  话音落下,她便也不管他,只一个劲往前走,如同将他避若洪水猛兽。
  宋怀砚倒也没说些什么。
  他垂眸,借着月光,方看清自己指尖缠了一根青丝。
  属于宁祈的。
  他气息略沉,将青丝放在指尖捻了捻,旋即将其拂去,任由它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而后缓步跟了过去。
  二人一路无言。
  穿过后花园深处,视野便渐渐明晰起来。不远处,水榭华光明澈,映亮这一方天地。
  宋怀砚止了步子,淡声道:“如此,郡主应不害怕了。宋某便送到这里。”
  宁祈应了一声。
  她方要迈步往前,可视线往下一瞥,借着融融灯火,忽而发现自己的手上一片血迹。
  想来,应是刚才倒地时磋磨一阵,害得宋怀砚伤口再次撕裂了。这血迹,该是自己扶他起身时,沾在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