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喻逍漓没有动,蒲忻澜点了一下他的眉心,道:“怎么,想让师兄亲自动手?”
  闻言,喻逍漓垂了垂眼眸,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就随着他眼睫的颤动凝成了豆大的泪珠掉了下来,把蒲忻澜看得心惊。
  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蒲忻澜心道。
  然后喻逍漓便在蒲忻澜的注视下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开始解衣扣,蒲忻澜人都麻了,这副场景像极了村头恶霸在逼良为娼,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哭哭啼啼,怎么看都是蒲忻澜在欺负他的好师弟。
  蒲忻澜自我反思了很久,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把这孩子养成这样的,他也没有遇事就哭的习惯啊。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去抹喻逍漓脸上的泪珠,指腹抹过他眼尾的时候,加深了那一道红痕,不合时宜地,蒲忻澜觉得这泛红的眼尾出奇的漂亮,不知道什么私心作祟,一念之间他感到这个模样的玉灵君真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这个念头惊而险地从蒲忻澜的脑中闪过,喻逍漓已经解开了衣扣,向他敞开了衣襟。
  蒲忻澜看到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自左侧锁骨处斜贯了整个胸膛,一直延伸至右侧侧腰,这道长而窄的剑伤愈合成了一道凸起的疤痕,红褐色的伤疤中还渗着血丝。
  看着这道狰狞可怖的剑伤,蒲忻澜抽了口气,他轻声道:“对不起……”
  喻逍漓摇了摇头,倾身再一次抱住了蒲忻澜,他把脸埋在蒲忻澜的胸膛上,虽然满是血腥味,但能听到蒲忻澜心脏的跳动,他就很安心。
  “还好……还好没有断开……”喻逍漓嗫嚅着唇道,“阿素……我真的恨死你了……”
  “可是我一点儿也离不开你,我不能失去你……”
  蒲忻澜沉默着,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叹息道:“我知道。”
  得到了蒲忻澜的回应,喻逍漓将他抱的更紧了,他真的又委屈又难过,还很自责,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跟蒲忻澜说,才能让蒲忻澜没有心理负担地接受他。
  就算不接受他,也不要这样对他,他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蒲忻澜像小时候哄喻逍漓睡觉那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道:“我爹娘已经死了四百六十九年了,若是顺利的话,他们应该已经在人间又走了几遭了,这座坟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了,是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知道。”
  喻逍漓听着蒲忻澜胸腔间的颤鸣,忍不住又往他怀里蹭了蹭,似乎是想像幼时那般窝进他的怀里,但又实在是办不到,只能赌气似的把自己挂在了他的身上。
  蒲忻澜也不恼,顺势环住了他,把他往怀里抱了抱,继续道:“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四百年前你舍命救了我,我本该感谢你……”
  “我不用你谢我……”
  喻逍漓正要抬起头,被蒲忻澜按了回去:“乖,先听我说完,你等会再发表意见,听话。”
  喻逍漓愣了愣,向上挪动了几分,把脸蹭进了蒲忻澜的颈窝。
  蒲忻澜有些许无奈,但也没说什么,他摸着喻逍漓的头道:“傻孩子,我该怎么说你才好,我养了你那么多年,舍不得你吃一点苦受一点罪,你让我怎么忍心看你为我受苦呢?”
  “当初我留在仙山,是因为你不想让我走,后来我拖着一副残躯活着,是因为你不想让我死。我知道说这些你又要难受,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这世间我本身就没有什么留恋的,除了你。我就想,我留下来,我这么活着,虽然没什么意思,守着你也好。”
  蒲忻澜说到这里,感到怀里的人又哭了,只不过这回喻小年没有出声,哭得很小心,眼泪却蹭湿了他的颈窝。
  他想,这孩子大概是要把这四百年的委屈都哭给他看,好让他心疼的再也放不开手。
  好吧,他也认了,他早该认了。
  “其实你的顾虑是对的,我确实接受不了你为我毫无底线的付出,但你不该骗我,喻年,事情的解决方式有很多种,你偏偏选了我最难以忍受的那一种。”
  “对不起……”喻逍漓小声道。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那天的事……如果我说我并非一时冲动,你大概又要说恨我了。”
  “阿素。”喻逍漓的声音带了点怒音。
  蒲忻澜无声笑了一下,道:“哥哥跟你道歉,不要恨哥哥了好不好?”
  喻逍漓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蒲忻澜看着他倔强的发顶,道:“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那我就去殉情。”喻逍漓脱口而出道。
  蒲忻澜抬手就给了他一下:“出息。”
  “再不济……”喻逍漓瓮声瓮气地道,“我把灵根分你一半。”
  蒲忻澜没好气地道:“你以为你的灵根是烧饼吗还分我一半?”
  “我不管,这世间禁术那么多,总有一种能留得住你,任何代价我都无所谓。”喻逍漓理不直气也壮地道。
  蒲忻澜实在没办法跟他好好沟通了,他兀自缓了好一会气,才把那股无名火压了下去,道:“我真是怕了你了。”
  “所以你不能不要我,阿素哥哥。”喻逍漓的声音弱了下去,语气里是浓浓的不安和乞求。
  “你真是白长这么多岁。”蒲忻澜心力交瘁地道,“三岁孩子都没你会撒娇。”
  喻逍漓又不说话了,他知道蒲忻澜最是吃软不吃硬。
  蒲忻澜看着寂寥萧条的山林,这里曾经是荒山野岭,如今成了一片坟地,埋葬着许多人的念想,也不能算荒凉了吧。
  “哥哥……”
  蒲忻澜不知道怀里的家伙怎么突然这么腻歪,但还是应了声:“嗯?”
  “你可不可以,不要穿这身衣服了。”喻逍漓抬起了头,哭过后的眼眶虽然泛着红,湿润的眼眸却格外的明亮。
  蒲忻澜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玄纁婚服,他一边摸着自己湿漉漉的颈窝,一边道:“我不穿这身衣服穿什么?这深山野林的你让我光着?”
  “我没有……”喻逍漓气结,他看着蒲忻澜道,“你可以穿我的。”
  “我穿你的,然后你光着?”蒲忻澜佯作思考道,“唔……也不是不行,就是不太体面。”
  “师兄。”喻逍漓从蒲忻澜的怀里坐了起来,目光幽怨地瞧着他,“我不想让你穿这身衣服。”
  蒲忻澜眼神柔和地看了喻逍漓好一会,随后抬手捧起了喻逍漓的脸,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一触即分:“那我们把衣服还给他好不好?”
  喻逍漓眼眶发热,他没让充盈了眼眶的眼泪再掉下来,点了点头道:“好。”
  “乖乖,”蒲忻澜看着那虽然没漫出眼眶的泪水,指节抹过他的下眼睑还是带出来一点晶莹的泪珠,缠绕在他的指尖,“你真是个泪做的人儿。”
  被蒲忻澜这么说,喻逍漓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他不厌其烦地再次蹭进蒲忻澜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蒲忻澜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可奈何,又不忍心把他推开,并且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道:“你觉得在这个地方抱来抱去合适吗,喻小年?”
  喻逍漓赖了好半晌才起身,他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开口道:“我在偷偷给你疗伤。”
  蒲忻澜叹了口气,道:“我感觉到了,回去吧,你也需要疗伤。”
  “回……仙山吗?”喻逍漓期期艾艾地问。
  蒲忻澜笑了笑道:“那不然回哪去?你说?年年带我去哪我就去哪,好不好?”
  喻逍漓拉起蒲忻澜的手,小心翼翼地道:“我们先回地谷。”
  蒲忻澜点头道:“好。”
  喻逍漓握紧了他的手道:“我会修复你我之间的禁术。”
  蒲忻澜顿了顿,应道:“好。”
  “你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好。”
  “我不要和你分开。”
  “好。”
  “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好。”
  “我还想……”
  蒲忻澜看着喻逍漓,弯起了眉眼道:“都好。”
  喻逍漓倾下身,这一次他把蒲忻澜揽进了怀里。
  “哥,你总是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放手。”喻逍漓沉声道,“我就是放不过。”
  蒲忻澜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任何事情都不许再瞒着我了。我真的会生气。”
  “我再也不敢了。”喻逍漓小声道,“哥,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我不恨你的,我爱你。”
  听了喻逍漓的话,蒲忻澜的心跟着一颤,他抓紧了喻逍漓的衣襟,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在这里待了两天,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就等着你。”蒲忻澜的声音里染上了浓浓的倦意,“这里很冷,我还很困,我想睡觉,但是我不想在这里睡了。”
  喻逍漓听着心都揪了起来,他道:“我带你回家。”
  蒲忻澜闭上了眼睛:“嗯。”
  喻逍漓把蒲忻澜横抱了起来,蒲忻澜没有说什么,他又累又困,靠着喻逍漓的肩头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