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第71节
  霍翎闭着眼睛缓解不适:“现在殿内只有我和你对吧。”
  无墨点头,想到霍翎看不见,又连忙应了声是:“陛下安排了几个人,但都留守在殿外。”
  “太医怎么说,我伤得严重吗?”
  无墨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小姐反应快,应对得当,又是直接摔进了草丛里,身上大都是些擦伤,看着吓人,但只要好好养上小半个月,再配上太医开的药膏,不会留下疤痕的。比较麻烦的是震到了胸口,小姐要是觉得胸闷,多半是因为这个。”
  “那就是伤得不算严重。”霍翎睁开眼睛,深深凝望着无墨,突然道,“无墨,我必须病上一场。”
  无墨被她话中的含义吓了一跳:“小姐……”
  “我不能白受伤。受伤再加一场生病,才是最好的结果。”
  无墨明白霍翎的意思,只是语气犹豫:“可是我看陛下很紧张你。小姐,你在校场昏迷以后,是陛下亲自将你抱上御辇,送你回长乐宫的……也许到这一步已经够了呢……”
  霍翎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攥紧无墨的手:“我不能确定做到这一步够了没有。所以,我必须不留余地。”
  她手里能用的棋子一直不多。
  用得最顺手的那枚棋子,从来都是她自己。
  一枚棋子,在入局以后,想要跳出棋局,成为执棋的棋手,本来就要兵行险招。
  从她决定翻身上马进行那场比试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用计,自当用尽。
  只受伤,效果还不能达到最好。
  手腕被攥得生疼,无墨不知道她家小姐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是如何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但她从中,清晰感受到了霍翎的坚持。
  无墨眼眶骤然通红,她唇角颤了几下,却还是站了起来,忍着哽咽向外走:“陛下怕殿内太热,又怕您不小心受了凉,让人把降温用的冰盆挪到屏风后面去了。里面肯定有没化完的冰,我去拿。”
  “好。”霍翎露出一抹欣喜的笑,重新闭上眼睛,“动作轻些,别被人发现了。”
  天子所居住的长清宫里,景元帝正在翻看禁卫军统领调查的结果。
  不到两个时辰就调查出这么多东西,可见禁卫军统领是一点儿也没敢耽搁,查完以后就急急忙忙过来禀报。
  这会儿,禁卫军统领跪在下首,看不清景元帝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衣摆。
  景元帝还穿着白天那身青色常服,从衣摆到衣襟,一片蜿蜒血色,看得人眼皮猛跳。
  禁卫军统领当然知道那些血色从何而来,但陛下都回到行宫那么久了,居然连换一身衣服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景元帝翻到最后,冷冷一笑:“皇家猎场里,在马厩做事的小吏不满上官克扣和责骂,故意给某位贵人的马下了药,想让贵人问责他的上官?你查出来的这些东西,你自己信吗?”
  他将手里的资料全部朝禁卫军统领摔去。
  禁卫军统领不敢躲,硬着头皮道:“陛下,我们查过去的时候,那名小吏已经服毒自尽,还留下了遗书。臣也知道遗书不可信,但想着陛下关注此事,就先过来向陛下禀报一番。”
  景元帝压着怒意,对禁卫军统领如此浪费他的时间非常不满:“继续查。查得水落石出再来向朕禀报。”
  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动静。
  景元帝微微蹙眉,就见李满带着浑身被雨水打湿的无墨走了进来。
  景元帝霍然起身:“你家小姐怎么了?”
  无墨跪下泣道:“陛下,您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她突然就发起了热,这会儿嘴里一直叫着您。”
  景元帝越过禁卫军统领,急步冲出殿外。
  等李满撑开伞匆匆追出去时,景元帝已闯进雨幕里,向不远处的长乐宫走去。
  李满连忙小跑着追上景元帝,为他撑伞,但该打湿的衣服都已经打湿了。
  瞥了眼景元帝的脸色,李满没敢开口劝。
  一直到景元帝进入长乐宫,走到床榻边想要看一看霍翎,却发现自己浑身狼狈,踌躇着不敢上前时,李满适时出声劝道:“陛下,您这样子,不宜近郡君的身。您看,要不要奴才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给您换上。”
  景元帝挥手。
  李满会意,立刻朝身后的崔弘益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太医和崔弘益前后脚一起到了。
  景元帝去偏殿换了身衣服,正在仔仔细细洗着手,太医从主殿过来了。
  不等太医行礼,景元帝立刻问:“郡君情况如何。”
  “回陛下,郡君发了急热,应该是今天在校场受了惊吓引起的。臣熬一副药给郡君服下,郡君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早就能退热了。”
  景元帝松了口气,用帕子擦干手,再次回到主殿。
  撩开天蓝色床幔,景元帝坐在塌边,静静凝望着床上的霍翎。
  她下午时的意气风发还历历在目,如今就面无血色地躺在他的面前,景元帝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她越来越能牵动他的情绪。
  “陛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霍翎睫毛轻颤几下,缓缓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景元帝。
  景元帝用手掌探了探她的额头:“醒了?”
  “陛下,我好难受啊。”
  霍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鼻音。
  原本就柔和的声音,这会儿听着愈发像是在撒娇。
  “朕知道。”景元帝微微压低身体,凑近与她说话,这样能让她省点说话的力气,“你受了伤,还生着病,肯定很难受。”
  霍翎笑了一下,突然委屈起来:“我又没能拿到头彩。”
  景元帝被她说得心下一酸:“都是朕不好。朕不该让你去参加那个比赛的。”
  “这和您有什么关系呢。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景元帝用温热的手掌,轻抚她冰凉的脸庞:“虽然比赛没比完,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那您给我准备了什么奖励?”
  景元帝哄她:“你想要什么奖励,朕就给你什么奖励,好不好?”
  霍翎眼眸一亮:“真的吗?”
  “真的。”
  “我确实有一个很想要的奖励。”霍翎道,“我想看大燕的完整舆图。”
  景元帝一怔,这算什么要求?
  不过霍翎还在病中,他不好在这个时候询问原因,只笑道:“行宫这里没有,等回到京师朕再带你看。”
  李满端来熬好放凉的药,景元帝避开霍翎的伤口,扶着她坐起来:“需要朕喂你吗?”
  “陛下干过伺候人的活吗?”霍翎很怀疑景元帝喂药的水平,“我还是一口气喝完吧,一勺一勺喝太苦了。”
  霍翎一口气喝了整碗药,又用水漱了好几遍口,但眉头依旧紧紧锁着。
  景元帝拿起托盘里的蜜饯,递到她唇边:“吃这个甜甜嘴吧。”
  “我不想吃这个。”霍翎避开他的手,凑过去,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下景元帝的唇角,“这样就好了。”
  草药的苦涩和温热的触感同时在唇角漫开,景元帝失笑:“顽皮。”
  “您要是觉得吃亏,就亲我一下。”
  “也不知道是谁吃亏。”
  这么说着,景元帝还是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了一吻。
  霍翎不高兴:“您这吻,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景元帝加重力度,在她唇上碾吻,但顾及她的身体,只是浅尝辄止:“就是在哄小姑娘。”
  霍翎被哄好了,轻轻咬了下唇,小声道:“我困了。”
  景元帝眼神一暗,用拇指擦过她的唇畔:“睡吧。太医给你开的药有安神效果,你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天病就好了。”
  霍翎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颊边蹭了蹭:“那您能留下来陪我吗?”
  她声音变得很轻,能听出明显的困意,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我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热,那时候不懂事,生病难受了就只会哭。但我哭了整整一晚上,都没有人过来看我一眼。”
  “我以为大家生病都是这样的,直到后来我弟弟也发过一场高热,我就明白了,原来不是所有人生病,身边都没有亲人守着的。”
  原本就因涨疼而发红的眼睛,漫上了一层湿润,眼尾更是一片嫣红。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生病了。”
  “因为生病以后,是没有人会怜惜的。”
  景元帝常听霍翎说起霍世鸣的威武事迹,却从未听她袒露过与家人的矛盾。
  他垂下眼眸,认真看着她。
  以往她总是一副神采奕奕,对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样子,即使知道她年纪小,他也时常会忽视她的真实年龄。直到此刻,她脸色苍白地缩在锦被里,低声向他诉说着那些年的委屈,他才惊觉她的成熟远超同龄人。
  与她年岁相仿的嘉乐,在看到她坠马后,吓得一直在哭;而她呢,亲历了这场坠马,却直到此刻才红了眼眶。
  这种成熟,从来都是有代价的。而他此前,从未深入了解过她的过去。
  “好。”景元帝低下头,吻去她眼尾将落未落的那滴泪,只觉那滴泪一路烫到了心底。他在她耳畔承诺道,“朕今晚留在这里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真的吗?”
  “天子金口玉言,又怎么会说谎呢。”
  霍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乖乖闭上眼睛,但没过几个呼吸,她又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他还在,她立刻把眼睛阖上,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他抓住马脚。
  景元帝失笑,将手掌覆在她的双眼上:“不许再闹了,快睡。”
  霍翎睫毛颤了两下,擦过他的掌心:“好吧。”
  然后就真的乖乖睡过去了。
  等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景元帝收回自己的手,视线从她沉静的脸庞,落到她包扎过的脖颈,突然想到,她的家人这会儿都远在燕西。
  她是孤身一人进入京师的。
  承恩公府、武威侯府以及柳国公府都对她怀揣恶意。
  她空有郡君的名头,实则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