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刚才阿姨有给我讲你小时候的事。”
  韩疏阅声音很轻,像在哄骗谁那样,语气甜甜的,又有点黏糊。
  陈徵用唇瓣轻轻贴着他的下巴,呼出来的气息让韩疏阅觉得炙热滚烫但又难以抗拒,也不舍得抗拒。陈徵说话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一些,问他:
  “都讲了些什么?”
  “说你为什么去林市的事,你从小主意就好大呀。”
  韩疏阅其实在方才听故事的时候就开始心疼了,硬生生忍到现在才吐露出来,笨拙地学陈徵往常安慰自己的样子去捏他的耳朵,倒把自己弄得鼻子酸酸的。
  陈徵听出他的沮丧,在他侧脸印下一个吻,语气坦然:
  “去林市不好吗,不去怎么认识你呢?”
  “可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呀,14岁。”他越说越难过,原来陈徵14岁就会一声不吭地为了爱重的人做出这样大的让步,他一边羡慕陈徵对自己人生的掌控力,一边又心疼他太过于懂事。如果自己15岁的时候也有这样的能力就好了,这样他和陈徵就不会分开了,高中时待在陈徵身边的人不会再有别人,只有韩疏阅。
  “那你15岁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这是陈徵第一次问他关于当年离开的事,之前陈徵从未怀疑尹秀林说的每一句话,毕竟他对于母亲所有的想象都来自于从不对孩子撒谎的陈允之。不过今天早上,从韩疏阅在口袋里掏出那份陈旧的三明旅游攻略开始,陈徵才终于愿意思考这十二年间被他大意忽略过的真相。
  韩疏阅因为他温柔的语气而泛起汹涌的委屈来,美好的设想像泡沫,摸一下就碎了,而真实又痛苦则需要花费十年的时间才能一点一点吞咽入腹。他将所有苦难消化殆尽,才生出足够的勇气,以及得到足够的运气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15岁的时候,在想怎么可以和你在一起。“
  ……
  韩疏阅被陈徵抱着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还有点生气,“你别摸了。”
  陈徵听到他说话,笑着用鼻尖去顶他的脸颊。
  “怎么从床上下来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刚才不是挺能撒娇的吗?”
  韩疏阅抿着嘴躲他,脸努力绷着:
  “等下还要和外公一起吃晚饭的。”
  陈徵用浴巾把韩疏阅裹起来暂时放在床上还算干净的地方,打开行李箱替他找干净的内裤。
  “衣服你穿我的就行,在衣柜里自己挑。”
  韩疏阅穿好内裤,坐在床上抗议:
  “我不要,等下外公看见了怎么看我啊。”
  陈徵走上前来俯身捏他的脸,韩疏阅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干净,染着一层薄薄的粉色,把平日里略显冷漠的五官衬得娇气极了。
  “能怎么看,当孙媳妇看呗,我的老婆。”
  韩疏阅最终还是拗不过陈徵,认命地去翻他的衣柜。这扇衣柜里几乎都是一些夏天的衣服,都是陈允之在陈徵回三明过暑假之前替他提前准备好的。她不太喜欢陈徵总穿一些黑白灰的休闲款衬衫,显得老气横秋的,按照她的心意挑的衣服多是潮牌设计款,和陈徵在海市的那个衣柜风格相去甚远,但穿在韩疏阅身上倒也不显得突兀。
  他选了一件最简单的深蓝色字母印花短袖和黑色5分工装裤,换好后挨挨蹭蹭挪到正在帮他收拾脏衣裤的陈徵身边,看着陈徵将衣服裤子翻折好塞进洗衣机里,问他:
  “你之前每年夏天都会回三明吗?回来都干些什么呢?”
  陈徵把洗衣机的门合上,调好洗涤模式,机器发出嗡嗡的运转声,他转过身把贴在自己身边的韩疏阅从蹲着的姿势拉起来,低头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露出了一个略微满意的眼神。
  “高中和本科的暑假会回来,大概待一两周,也不干什么,就是每天陪外公钓鱼,或者和我妈去爬山。”他说完顿了一两秒,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高三的暑假没回来,在林市一直待到了海大开学。”
  韩疏阅微微仰着下巴,被他俯身抱住了。陈徵的下颌贴着他的肩膀,双臂交握拢在他腰后,声音闷闷的:
  “等了两个半月你也没回林市,我还去了你妹妹的周岁宴,不过没见到你。”
  这话陈徵说得轻巧,只当个普通的往事回忆了一番,就像和陪妈妈爬山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却让韩疏阅的声带忽然像被刀割过一般疼,令他莫名尝到了一股铁锈味,气血上涌糊住了嗓子,半晌只发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嗯”声来。
  他们出了洗手间又在书房黏糊了一阵儿,梨花木的嵌入式书柜里摆了很多韩疏阅在海市的家里都没见过的物理学期刊和书籍。他抽出一本朗道的《场论》,看向正靠在书桌上看他的陈徵:
  “你小时候就看这么专业的书吗?”
  陈徵把他连人带书拽过来,拉到两条腿之间夹着,捏着他的手指翻了翻那本明显陈旧的《场论》,语气闲适:
  “特别小的时候当故事书看的,后来长大了再看才能看出点不同的东西。”
  韩疏阅被他卡在怀里,撇撇嘴有点酸地说:“我小时候的故事书都是一千零一夜。”
  陈徵觉得挺好的,揉捏着他的真心实意地手腕夸奖:
  “山鲁佐德拯救万千少女的浪漫故事,难怪你长大了之后和她一样聪明又勇敢。”
  韩疏阅觉得他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裸露的小腿和他穿着牛仔长裤的小腿贴合纠缠,牛仔裤的布料硬挺粗糙,蹭得他有点痒,想往后退出去一些又被拉着手拽了回来,书脱了手砸着陈徵弯曲的大腿又落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动。
  陈徵根本没管那书,他们现在差不多高,嘴唇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脖颈微微往前一伸就能亲吻到韩疏阅的唇瓣。韩疏阅的小臂一下脱了力从两人胸前滑下来,打翻了桌上的笔筒。金属笔筒和里面的中性笔顿时摔了一地,他吓得从陈徵怀里弹出来,红着脸俯身去收拾。
  有只中性笔的笔盖和笔杆分了家,韩疏阅捡起来才发现笔尖的滚珠刚才摔掉了,黑色的油墨漏出来不少,沾在了他的手心上。那笔杆看起来也有些年岁了,杆上原本蓝色的印花被磨去了大半,连品牌名都无法辨认,不过韩疏阅觉得有些眼熟,拿在手里转了转。
  陈徵把其他笔和笔筒收拾好放回原位,扭头就看见韩疏阅拿着那只笔问他:
  “这是不是我的笔呀?”
  若是放在以前,韩疏阅即便是认出来了,也只会猜想是陈徵恰好喜欢和曾经的自己用同一个品牌的笔,但是现在,他想起陈徵在安全通道对乐江羽说的话,问话的时候便暗自带了几分笃定的自信。
  陈徵不置可否,只说你当时箱子放不下,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他初三离开寝室时确实送了陈徵半盒中性笔,笔是进口品牌,书写很流畅而且质量很好,一般日常的磕碰绝不可能摔坏漏墨,除非这只笔真的放了太多年。
  韩疏阅感到惊讶,“半盒笔也就5支吧,你用了这么久还没用完呀?”
  说着话,那只收藏了12年又被原主人意外摔坏的笔漏出更多的墨水来,陈徵叹了口气将笔从韩疏阅手中抽出来扔进垃圾桶里,沉默着带着韩疏阅去洗手。
  清香的洗手液在手心挤出绵密的泡沫,韩疏阅仔细清理着指缝的墨渍,听见陈徵延迟很久的回答:
  “这个笔后来停产了,那个品牌也没有再生产同款替换芯。”
  陈徵的声音带了一丝丝委屈,比刚才提起自己在林市等了两个半月时要委屈得多。韩疏阅不敢看他,兀自打开水龙头,冲出的水流顺着掌心流到手指,指腹被清凉的水柱冲得酥酥麻麻的,他扎着脑袋小声做出赔偿承诺:
  “对不起嘛,回去之后帮你挑新的。”
  陈徵向他确认了一下承诺细则:
  “你买吗?”
  “……我买。”
  没过一会儿阿姨来敲门,说是外公回来了,今天真的带回来了好几条鱼。
  韩疏阅赶紧拉着陈徵下楼,看见厨娘挑了一条大小适中的鲈鱼,和外公商量着清蒸还是红烧,厨娘说清蒸鲈鱼鲜美,外公说红烧鲈鱼下饭,正争执不下,俩人瞧见了韩疏阅,一齐扭过头来问:
  “小韩爱吃什么口味的?”
  韩疏阅不好意思地抿唇,看见那鲈鱼被钩子吊着还活蹦乱跳的,不自觉往陈徵身后躲了躲。
  “清蒸吧,陈徵喜欢豉油清蒸的。”
  厨娘乐颠颠地应下进了厨房,外公有点不服,但看了眼外孙一副坦然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晚饭餐桌上只剩下三个人,陈徵给韩疏阅挑着鱼刺问对桌的外公:
  “明天可以去园子吗?你给我留辆车呗。”
  陈老头儿抬起脸,眉头皱出一个川字。
  “大夏天的去园子里干嘛,又是蚊子又是虫子的,想吃山竹我明天让司机送两筐过来,你带小韩去点年轻人玩的地方啊。”
  陈徵哼笑一声,把剃完刺的鱼肉沾好了酱汁夹进韩疏阅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