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周叔给了他一记眼刀,“哼,你也是,待会儿我再说你。”
  谢景珩瘪瘪嘴,委屈巴巴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
  周叔给他测完体温,把了脉,还是皱着眉,“没起神经痛?”
  “没。”
  “但是骨头缝都疼。”谢景珩补了句。
  “38.5°c了,骨头疼是正常的。”周叔叹了口气,“他受伤平面以下没办法自主排汗,烧起来比平常人难受,不过还是能少用药就少用,尽量多物理降温。”
  这段时间身体养的还不错,看得出止疼药吃得少了,周叔想着要能不挂针就不挂,但又怕他身体熬不住,疼起来更难受。
  最后还是给他挂了一瓶,药性没那么猛的,“不退烧及时和我说,起神经痛也和我说。先输着,实在不行再换药。”
  江浔都应下,把周叔送到大门前,周叔突然叫住他。
  “小江啊。”
  “我刚才没说你,是不好当着他面儿说。”
  江浔以为周叔怪他给谢景珩吃冰激凌,发烧让他吃冰,这都后半夜了还把周叔喊来,周叔指不定觉得他多不靠谱呢。
  但没想到,周叔拍拍他的肩说,“跟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小珩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娇气得很,他爸他哥也是宠孩子,生个病要星星要月亮都恨不得给他摘了。”
  “后来……经历事儿了,也长大了。我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孩儿、正年轻的时候,站不起来了,他伤这个位置自己生活都难,不问也不说,病了、疼了都自己忍着,我自己看了心疼。”
  其实当谢家的家庭医生,来多了给的钱多,来少了给的也不少,他也没有多精湛的医术,只是以前谢父常年高血压,他帮谢父调理身体,给孩子们看点头疼脑热的小病。
  谢景珩是个小屁孩的时候他就给他打屁股针,小孩都怕打针,谢景珩也拿他当个长辈,他凶两句管点用,但管不住,也没立场管。江浔不一样,从江浔那次私自找他,他就看出来了,他说话谢景珩听得进去。
  周叔一把年纪了,对谢景珩喜欢男生这种事并非没有偏见,只是他一个家庭医生又无权置喙。可这么多年,他也看明白了。
  “我知道在那事儿之前你就认识他,就当我多嘴,多嘱咐两句。”
  江浔知道周叔要说什么了,于是温和笑笑,“有我在,以后会照顾好他的。”
  周叔看着月光下眼底漾着温柔的青年,和新闻里江总的形象根本联系不起来,他觉得自己确实多嘴了。
  “不过你啊,”周叔狠狠拍了拍他肩,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就跟他爸他哥一个样,给他宠的没边儿了!你也掂量着点,有点分寸就行,少让我来几趟!”
  ……
  床上的人扎着吊针,很老实躺着没动。
  江浔弯腰凑过去轻轻吻住他的额头。
  谢景珩怕他兴师问罪,于是先发制人,语气很硬气,“干嘛?”
  “心疼你。”
  “心疼就再给我吃一口。”
  “那不行。”
  “哼……”
  第48章
  六月份,又一年毕业季,汪老师今年退休,谢景珩想着带点东西上门看他。
  汪老在清大的旧家属院,那边都是平房,他和江浔到的时候,汪老背对着他们,正蹲房门口的一排花盆前,戴着草帽,手持小铲子,专心致志地在院儿里侍弄他的花。
  六十五岁的小老头,随意穿着汗衫,头发打理得很齐整,倒看着身子骨比他还硬朗。
  谢景珩隔着老远喊他,“汪老头!”
  老头差点把铲子扔出去,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扶了下老花镜才笑着回头,“谢景珩,也就你这么叫我。”
  但转过头一看,不止一个人,轮椅错后一步跟着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人走近点儿,汪老仔细辨认了一下,“江浔?”
  “汪老师好。”江浔轻轻颔首,笑起来彬彬有礼。
  汪老笑着嗔怪,“你小子没良心啊,毕业后可是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江浔确实,不会联络感情,除了生意场上,甚至从来没有主动联络过长辈,看望老师这种事更是没有。
  谢景珩给他找补了两句,“他不是出国了吗,去年刚回来,本来想赶年前一起来看您,结果我那段时间生病没顾上。”
  “汪老师,给您带了点东西,我放屋里?”
  老头也不是真怪他,乐呵呵地说,“搁屋里吧,你们师母在屋里做饭呢,我先在这把花种完。”
  江浔先进屋放东西,留谢景珩在院儿里和老头说话。
  “身体好点了吧?”汪老师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好像胖点了。”
  “老头,不带你这样的,怎么一见面就说我胖!”
  “你这孩子,谁说你胖了,以前太瘦了,现在有点肉多好!”
  “算了,就当您夸我了。”
  谢景珩俯身碰了下月季花枝,“您这干什么呢,又是鱼又是挖花的,您要把鱼葬在花下啊?”
  “这盆月季长势不太好,把鱼埋底下给它当肥料,埋完我找个朝阳的地方放着,看看能不能养起来。”
  现在正是月季花期,枝上的淡粉花朵零零散散,叶子也有些发黄,长得确实不算好。
  这种挖土搬花的事谢景珩也帮不上忙,他招招手把江浔拉过来,“您看这多正好,给您带来一个免费劳动力。”
  江浔也没见外,“我帮您一块儿种回去吧,种得快一点,师母说一会儿就开饭。”
  “好小子,挺会支使人啊,那行,你自个先进屋吧,你师母做了荷花酥,专门给你留着呢。”
  “好久没尝过师母的手艺啦,想死了。”谢景珩自己进了屋门。
  江浔没有和亲近长辈相处的经验,还在思考该和汪老师聊什么,没想到汪老师先开口了。
  老头没长辈架子,也不问学业事业成就,先关心他俩感情状况,甚至有些八卦,“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和好的?”
  “今年春天,三个多月了。”
  “谁提的?”
  江浔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他省略了中间的一系列步骤,犹豫了一下才说,“我。”
  老头一下子乐了,“真不容易啊,铁树开花,当年他追你可费老大劲儿了,没想到还有反过来的一天。”
  江浔有些不好意思,“您都知道啊。”
  “可不吗,你大二进我的项目组都是他求的我,要不然我才不收大二的青瓜蛋子。”
  江浔愣了一下,汪老师一下子看出来了,“虽然他跟我提的,但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收,是你自己争气,进来后也没让我操心。”
  汪老师看江浔没回答,
  “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这多了句嘴,你俩不至于回去吵一架吧。”
  江浔笑了笑,“当然不是,我是没想到,他都没告诉过我。”
  “可能是不想让你有负担吧。”
  江浔整顿饭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汪老师的一句话把他点醒了。
  直到今天,他猛然回头看才惊觉,他把谢景珩的“喜欢”看的太轻了。
  去美国读研他起初也只是停留在想法,他能做的无非是绩点拉高点、项目卷多点,现在想想,去美国顶尖的大学,他缺的不只是钱。
  多少有钱有眼界的父母给孩子规划了一路才能进去,他这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就算进了清大,没人指点,想争得过他们,简直天方夜谭。他不至于自负,但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脑子好,可在清大,有无数像他脑子这么好的学生,甚至天才。
  本科的时候,谢景珩算他的直系学长,谢景珩自己上学的时候吊儿郎当,跟着汪老做实验也是因为兴趣,却会告诉他什么比赛有用、什么考试别浪费精力,甚至背后默默替他联系教授,甚至联系那些以他的身份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
  谢景珩英语很好,那年考雅思的那几个月,谢景珩陪他练口语,虽然偶尔夹带私货和他说些不正经内容,但是很有用,恰好补上了他学这么多年应试英语没有的那块儿空缺。
  谢景珩当年在云驰的分公司挂个名,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当撒手掌柜,但有事儿也得上,有时候也叫他一起,当时谈的都是小生意、见的都是小场面,但也不是他能随随便便接触到的。
  学校完全不教的东西,是谢景珩亲自教的,尽管当时谢景珩并没有用“教”这个名头。
  谢景珩老说他不管什么事都一点就通,一通百通。
  可就算一点就通,也是需要人点的。
  要不然生意场上的人情世故就够他悟半辈子了。
  他那时候和谢景珩说,当年想着留学回来把钱还给他,谢景珩说他不知天高地厚,确实是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想想这种不知天高地厚都是谢景珩自己夸出来。
  谢景珩给他东西的时候都看起来太轻易了,他应有尽有,不求回报,不给人负担,连他都收得理所当然,甚至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