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许桑转了圈笔:“你不是不嫌冷?”
  “好吧,是我嘴贱。”梁意杉蜷缩着四处张望,目光透过矮草堆,望进一楼的大玻璃窗里,里面摆了些大桌。而自这个视角,能清晰看到墙角开着的空调,他激动地一指,“要不我们进去学?”
  易承淡淡收回视线,“麻将桌,你不嫌吵?”
  这次,梁意杉深思熟虑了一下,“不至于吧,我之前效仿许哥听满格音量的dj曲做作业,已经练就了绝对的专注力!不嫌,绝对不嫌。”
  易承嗤笑一声:“但愿。”
  跟一楼的麻将老板娘还算打过一星半点的交道,易承得了个七折的优惠,便占据了离空调最近的一桌。
  三四点,进麻将馆的人流开始膨胀。
  “我靠,你们不觉得吵吗?”梁意杉抱着头,眼睛来回看着易承和许桑。
  见他俩浑然世外地做着题,那叫一个下笔如有神!他实在不解,“我耳边全是:一筒,二万,幺鸡,九条、碰、杠……胡了!你们不嫌吵?”
  易承和许桑甚至都懒得抬眼看他。
  “空调暖气是不是太足了,我脸都热红了,考不考虑换个通风好的地方……你们不嫌热?”
  许桑翻页时,冷着看他一眼:“闭嘴。”
  “……好吧。”梁意杉盖上笔帽又脱下笔帽,来来回回玩了几次后,觉得没意思,便转过身将麻将桌看着,看了一局,发现跟自己玩的规则不一样,又转回来,看着面前两个人,他叼着笔,感叹:
  原来这才是“耳朵选择性聋、眼睛选择性瞎、感知选择性下降”的正确使用方式?
  感叹了会,他又垂下头,尽可能专注地啃题。
  ……
  听许桑一说,易承问道:“想要哪个小号?”
  许桑不理解这有什么可选的,能淘到答案的小号就是好小号:“随便。”
  易承把手机给他,“看谁顺眼进哪个,群名叫‘假期作业专业拼接群’。”
  “听着不太专业。”许桑咂摸一句,看了眼这三个小号。
  大号他熟悉不用管,小号三个昵称,自新到旧分别是“ycccccc”、“钱来(门窗没锁想来就来)”、“借点儿光”。
  借点儿光……
  许桑有片刻的呆滞,看着熟悉的昵称,与之配套的是一个全黑的头像。他指尖轻顿,迟疑两秒后点了进去。
  除了加过“假期作业专业拼接群”,剩下的便只剩“借点儿光”个人账号和其他杂七杂八一看就不是人的广告、营销号。
  他这时,忽的想起十几天前,易承问过他的那个软件……这么巧的巧合吗?
  “杠上花!快,给钱给钱……”一大爷激动得跳起来,嗓门大得整屋都被他无辜波及。
  另一桌的大妈稍后两秒也欢喜地喊道:“哎哟!刚好,点炮……”
  被这两声拉回现实,许桑轻摇头,点开群聊,就见里面几个文件包整整齐齐地列着。
  【紫啧啊(语文负责组):语文作业不是人能做的,老子通宵都没赶完……所以有些地方就直接是搜题帮粘贴。】
  【我想你了(数学负责组):我托关系,拿到了十三班数学老师发的答案,不过只有前三套的,直接看群文件就行……后面几套还在等lyp做,别急哈。】
  ……
  是挺专业,六科都有相应的负责组。
  许桑好奇地看了眼易承的群昵称,“王八羔子(偷窥答案组)”。
  许桑:“……”
  群主是纯猎奇才没把这号人踢出去吧。
  -
  “那我先走了。”梁意杉努力一下午,耕耘了半套卷子,他抱着书包挠挠头,“我回宾馆把剩下一张半做完去找老袁交差,不然他得把我骂成孙子……我得奋斗奋斗,不能便宜他了!”
  “加油吧。”许桑平静地看向他:“什么时候回去?”
  梁意杉垂头丧气地说道:“明天。本来想好好玩玩的,但我爸非说车票订了……也主要是我爸大年三十的生,不想浪费福气,让我回去吸吸……我想着,顺便帮你俩多吸几口,指不定高考用上了。”
  许桑倚在门口,屋内易承在洗碗。他便代易承跟他说了句:“谢了。”
  “害,张个嘴的事。”梁意杉往屋内看了眼,忽的钻进去,喊道:“易哥!”
  易承听觉甚佳,擦干净手走出来:“嗯?”
  梁意杉上前,“记得通过我的好友验证。另外,高考后,你一定要来青宁,我保证带你玩个痛快!”
  易承点头,跟他击了个掌:“好。”
  “行吧行吧,那我先走了。”梁意杉经过许桑时,小声说道:“许哥,题我发你了,助我一臂之力呗!”
  “……”许桑轻笑一声,“自己滚回去赶作业。”
  梁意杉嘿嘿一笑:“那青宁见喽!”
  等把人送走,许桑回到书房,借着打印机,把梁意杉发的两套题一并打下来,说道:“挑一套?”
  易承轻挑眉:“真帮做啊?”
  “不尽然。”许桑便自作主张挑了压轴题难度更大的那张给他,“你多做做难题,有好处。”
  易承接过:“听你的。”
  台灯下,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黑墨水化成线地落在纸页上。
  许桑只做了后半张,速度快一些,他发给梁意杉并收获了99+的感谢词后,他单手托腮,描着易承的面部轮廓细细打量。
  稍后,他看向墙壁上的那片黑色影子,唇角轻轻牵动。
  迟疑后,他视线偏转,坚定地看向易承,问道:“你相信,透过文字字骨,能喜欢上一个人的灵魂吗?”
  第77章
  笔下是道导数的“极值点偏移”类型题, 易承正在确定切线放缩的点,听耳边这一句,思维有些打搅, 他撂下题,偏头问道:“怎么说?”
  许桑指尖紧实贴着笔,没转起来,还带着些微微的颤意, 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但面上连同声音,还是稳如平时:“我有一个笔友。”
  易承落笔的手顿住, 转过身, 看着许桑的眼睛,静静倾听。
  “我告诉他,我时常被一个梦缠身,梦并不好,跟恐怖片一个特效款。但梦的地点,曾经却是我的乐园, 可这片乐园,却在无数次频繁的回首间,染上灰色调,成为一闭眼便是梦魇的存在……可那个笔友回信说:‘比家常便饭还家常便饭’。”
  许桑往前探身:“我不解,便问他为什么。”
  听及此,易承眼睫轻颤,不止因为这些话的文字版他曾看过,还因为此时许桑停了下来, 目光里染着兴味与期待,就像看见猎物的猎手,轻掸衣袖, 勾起笑意耐心等待他的落网。
  直觉是个美妙的存在,尤其是它应验的时候。
  易承喉头一滚,签字笔脱离手心,啪地砸在试题纸上,也顺便裹挟走脑中残留的对数均值不等式。他舌尖抵了下上颚,温声:“我猜,你那位笔友回信前,数学考试失利了。”
  许桑这回是真不解了:“嗯?”
  “他大概会有感而发,回你:‘你这梦的性质,跟成绩出来复盘考场情况一个样,结局决定性质。成绩不理想,回顾时,任何东西都能成为借口。答题卡涂错位、题干看走眼、考前没睡好、神经抽条3写成5……真假不论,回忆次数一旦增多,便成了记忆里的事实。若在意得深了,下下下次回顾时,便会存在理智清醒、但意识沉沦的现象。也即是,明知考差是实力不够,却会下意识相信是其他因素作祟。至于解梦,下次数学怎么考好,不消我来教?’”
  全程紧锁许桑的瞳孔,易承将他的微表情看得分明,于是,他百分之九十肯定地倾身,“是吧,乱码朋友?”
  许桑怔愣住。
  顷刻间,近年余的光景浮现在面前。是日升日落、是月圆月缺、是星现星灭的不确定节点中跳突出的信件,而由此引折的半喜半忧的情绪在翻然涌动。
  貌似都受了“网络用地注意保护个人隐私”的影响,两人的信件往来,事件总是抽象的,唯有逻辑与情感不染杂质……明明那么抽象,却都能神奇般地具象在回忆的每一帧信纸上。
  他喉头发涩,声线触电了一样起伏明显,“一字不差。”
  “啧。”易承伸手,温热的掌心侧托起他的脸颊,抚上,“真是你啊。”
  许桑忽地轻笑,身体前倾,他伸出双臂,勾住了易承的脖颈。手指收紧,落在他脖颈动脉处,在跳跃的张膨下,感受着生命的迹象。
  易承回抱过去,嘴唇贴缝着他耳下皮肤,热气随声音迭出:“这么主动?”
  “……滚。”许桑笑容骤然收住,想撤回这个拥抱,却被一股强力锢住——一股他绝对能抗衡的强力,毕竟掰手腕,他赢了——可以说,许桑半是不得已半是不舍得地重新抱住人。
  身体相贴,风都透不过去的紧凑。
  易承声音不自知地泛哑:“如果我没记错,你最初的问题是:相不相信透过文字字骨、能喜欢上一个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