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聊也不行,这小鬼身上的煞气本就不重,被苏商这么一开光,已然是什么招式都用不出了。
  它气的缩起手脚抱着圆滚滚的自己,来回滚来滚去,嘴里嘟嘟囔囔都是些骂人的幼稚话,不粗俗,显然都是从学生们口中听来的,毫无杀伤力。
  苏商看得眼花,将它一把捞了回来,也不顾那娃娃脸上始终僵硬向下勾着的眼角和嘴角,明显是不大乐意的。
  她盘腿坐在地上,将瓷娃娃半圈在怀里,揉着肩膀绞尽脑汁,才回忆起慈爱的阿姨该怎么跟小孩儿说话。
  她清了清嗓子,夹了起来:“告诉我,到底是谁把你丢在这儿的呀,我们一起去找他,让他陪你玩儿好不好?”
  见那小鬼被固定住了身体,可五官还是在脸上乱转,苏商便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油纸包着的猪油糖。
  要是让她自己主动想,她是一辈子都想不起买这种东西带在身上的。
  还是前些天有个大婶来上香的时候送的。
  这女人的丈夫在家里害病了,卧床好些天。男人想起自己前些天背地里传过苏商的谣言,认为一定是因为这个才被下了咒,便催他婆娘过来上香,祈求娘娘原谅。
  苏商压根不在乎那些闲话,也没对那些人做什么,哪里想到会是巫槐暗中让这些人做了怪梦,才会阴邪入体,只当这人是心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硬是把自己给吓病了,都懒得去看一眼。
  毕竟,都在一张床上住着,这大婶身上就没有阴气呀,好着呢,家里必然是干净的!
  她想着自己又不是大夫,这事儿她出手也没用,便让那大婶去请大夫。
  大婶哪里肯走,恳求说,就算苏商不愿意去,好歹给些符水吃一吃。
  苏商只好给了她一张凝神符,也懒得收钱——
  毕竟是教导苏青的时候顺手画的,不值钱。
  那男人确实嘴贱,但这年头女人很难找到体面的工作,还得靠他养家糊口,苏商愿意日行一善,送走了大婶时还高声提醒她:“别光贴符,一定要去看病吃药啊!”
  回头才发现,大婶到底留下了一篮子吃食。
  苏青吃不了,苏商则不爱吃。
  她姑且还是生了个现代胃,受不了这种过于甜腻吃一口就要上头半天的点心,只是想起巫槐这会儿有了随时随地喂街边鸟雀走兽的爱好,才随身揣了几块。
  鬼当然不能直接吃东西,但是小孩子都抵御不了糖果,瓷娃娃小鬼脸上彩绘的扁平五官逐渐变化。
  它眯起眼睛,贪婪的吸了一口气。
  糖果瞬间风干失色,再没有一丝油脂的香气。
  它这才肯回答苏商的问题了。
  然而答案是:“我不知道。”
  见苏商露出怀疑的神色,它又急了起来:“我才没骗你!我不知道是谁把我留在这儿的!”
  从它有意识开始,它就是在这座校园里,白日的时候被迫沉睡,到了夜里才能从地底出来。只是又不能离开埋着它尸骨的树下,也没有人能看到它,它和谁说话都没有人理。
  直到某一个夜幕降临时,它醒过来比往日要晚,却发现自己被塞进了瓷瓶内,有了身体和粗糙的手脚,被一根绳子吊在树冠最浓密处,晃晃悠悠,枝叶擦过脸颊,带来前所未有的真实感受。
  有了实体,它终于可以现身了,只是仍旧要等到入夜,而且,阳气稍微重一点的活人就近不了身。
  比如学校里打更守夜的是个早年当过兵的老头儿,它是一点不敢靠近的。
  后来学校开了夜校女子班,一群人聚在教室里,它仍旧只能远远看着。
  直等到有个女学生偶然间看到它在窗户上留下的倒影,惊魂未定的和旁人提起,引来惊呼连连,它才发现,自己好似比先前,手脚活泛了些许。
  随着许多人上课走神的时候,下意识的带着好奇和畏惧往外瞥。他们惊惧又好奇,总是想象着它的样子,逐渐补足了瓷娃娃的阴气,它便能一点一点的,越发靠近教学楼。
  直到今日,一下子吓到了很多的老师,它终于能进入教学楼,还能制造许多幻象了。
  苏商又问:“所以你想让别人看见你,就是为了陪你玩捉迷藏?”
  瓷娃娃比划着它的树枝手:“才不是!我不仅要玩捉迷藏,我还要玩丢手绢,跳房子,捉七!”
  苏商沉默。
  前边的也就罢了,后边两个它能玩儿么?怕不是要把自己摔个稀碎!
  第36章 苏商身上,有非常令它不快的气息。
  这小娃娃就知道玩儿,一点不关心自己的来处,苏商倒是很稀罕这样的乐天心态。
  大部分鬼怪都苦大仇深的,瓷娃娃这样的很难得,和她投缘。
  死了就死了嘛,人生的下一阶段而已,甚至可能比活着的时间还要长,等爽够了,再无牵无挂入轮回,多好!
  她又好奇游戏输了的人会如何。
  瓷娃娃也并没瞒着:“当然是锁进柜子里呀!锁一晚上!”
  它从前一直一直只能待在小盒子里,又没有谁烧给它些玩具点心一类,每日无聊到发慌。所以在它看来,把人关起来,就是极重的惩罚了。
  但以它的道行,午夜开始的游戏,充其量也不过是关小半日。
  这学校里能装人的,也不过是杂物间里那几个柜子,等第二天一早做清洁的人去开柜子,就会解救出来了,最多就是受点惊吓。
  除非是寒暑假……
  但注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才学期中,她苏商就来了,免于小鬼误入歧途。
  眼看着已经问不出更多内容了,苏商便开始引诱它:“你留在这,也不会有人愿意陪你玩,你抓他们一次,他们就停课,夜里再也不来学校啦。”
  见瓷娃娃的五官在光滑的表面上皱成一团,她笑道:“所以,跟我走如何,玩……不一定有人陪你,但至少有漂亮姐姐能给你讲故事。”
  故事对于瓷娃娃的吸引力显然没有做游戏大,但它沉默了一阵子,在苏商的目光中,瓮声瓮气的妥协了:“我说不行,也没有用吧?”
  见苏商点头,它忿忿,但最终还是问:“那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你怎么能带走我?”
  它能让别人鬼打墙出不去学校,可它自己也出不去。
  苏商:“那当然是连你的骨头一起带走。”
  这样小的瓷娃娃,哪里就能装得下先前匣子里的完整血肉呢,而且,她将瓷娃娃抱在手里盘了一会儿,能确定这不是骨瓷,就是个随手找来的普通瓶子。
  这瓶子里,大约就只有脏器。
  她猜测,炮制这瓷娃娃的人是个新手,没用恶毒的手法催化着小鬼的凶性。
  而它的骨头,苏商已经让苏青去找了。
  苏青不是人,从始至终都没被卷进这场对于人类来说略微刺激,但对于鬼怪而言太过温和的游戏里。
  在苏商进到教学楼之后,她就按着苏商的吩咐,去找类似盒子里残留的气味。
  这会儿早就找到,只差开挖。
  等苏商抱着瓷娃娃出来寻她,她两铲子下去,教学楼的新修的一角墙就裂开来。
  几个老师不知其中关窍,见状大为震惊。
  得亏这本来就是为了当做食堂而修建的棚屋,不跟教学楼主体连在一起,不然这两铲子下去,明德中学妥妥就成了危房了呀!
  但也不知道凶险过去没,老师们仍旧是不敢出声,抻着脖子焦急的等了半天,直等到苏商从教学楼出来之后,也去到苏青身边,苏青才放下铲子,他们也才终于放心了。
  二人蹲下,凑在一起拼拼图,确定了骨骼完整之后,才一齐起身。
  苏青肩膀上多了一个不算大的花布包袱。
  苏商过来拍了拍手道:“散了散了,各位可以放心了,现在这学校里干干净净的。”
  包袱里的瓷娃娃被形容成了脏东西,不太满意的动了动,但被苏青紧紧按住了,谁也没注意到。
  几个老师终于将酸疼的手臂放下,不用再擎着符篆,面上露出轻松的神色。
  却听苏商又道:“不过,到底谁将它埋在树下,又是谁将它的内脏取出来,催化成了小鬼,暂时还没有头绪,那人做事很干净,目的未知,你们今后小心一点,别让可疑的人进学校来。”
  看那粗糙的手法,苏商猜测,这那种不负责任的傀儡师或者降头师,在试自己的本事。
  苏商在两个世界都看过类似的记载,很多人心术不正,刚开始学邪门法术,很怕出现疏漏,制作出难以压制的邪物,缠上自己甩不掉,便会随机挑选些和自己毫无因果的死者,使其化鬼后并不归为己用,只放回原位暗中观察,确定自己的手艺完美了,再选择好的素材炮制出来自己养。
  但这些就没有必要说的太多,反正小鬼她带走了,制作它的人多半也不会追着不放。
  跟先前虫净瓶的情况不一样,这小鬼真的只是跑得快,不值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