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巫槐不是向来粘着她,想跟她形影不离的吗,这次竟然要求单独行动了呢?
  巫槐垂眸:“因为很危险。”
  苏商和林凤远的那次“密谈”它也从头到尾都听了,苏商命令它从天衍盟偷出来的资料它也都看了。
  它很清楚,这次要对付的,是它的某个同类。
  一个非常难缠的同类。
  第57章 “你本就应该享用我的灵与肉”
  巫槐没有直接接触过这个彭道人,但它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准确来说,是那个邪祟应了祭司的祈求,留在这里的一块肢体,不知被真正的先天邪祟差了多少。
  但,它如今也是一样的,它的本体也在遥远的域外,如今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比上个世界中陪在苏商身边的,更小更脆弱的一块碎片。
  孰强孰弱,不等封印打开后,还真的难以确定。
  倘若对方当真比它如今强上许多,加上那些难以提防的手段,它又怎么能确保苏商毫发无伤呢?
  反倒是它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这甚至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死亡,只是损失一块肢体罢了,只要苏商愿意再次打开界门,它甚至可以本体前来……
  苏商下意识想反驳说,她很谨慎的,可下一秒,她的指尖传来到一阵冰冷的刺痛。
  是巫槐牵起了她的手指,抚摸她的中指指腹。
  那儿有一道不算浅的伤口,是先前苏商为了制作替身人偶放血时自己割开的。
  毕竟需要引鬼上身,又要足够逼真,能坚持很长时间,直到将那蛊师彻底勾引出来,自然用了不少指尖血。
  之后连同做法事请神上身,又观察并操控替身,这伤口就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这会儿整个指节都红肿充血。
  滚烫麻木的皮肤在被巫槐冰冷的手指抚摸过,伴随着轻微的刺痛。
  苏商微微蹙眉。
  巫槐是想用这来证明,她没法很好的保护自己吗?可这分明是她自己弄得呀。
  “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巫槐却道:“但那个蛊师,确实几次三番的接近了你。”
  苏商沉默。
  或许对上鬼怪时,她凭借足够的经验,或许无往不利。
  可这世界上,终究还有很多她并不擅长应对的东西。
  比如鬼心眼子特别多的人,加上很多防不胜防的手段,她确实没有自信,能防住每一次袭击。
  上回在崖城那一夜,她在睡梦之中,距离魂魄被勾走,也就差一步之遥。
  她沉默,无话可说。
  而证明了这一点后,巫槐并没有松开手,而是低头,将手指含在了口中。
  冰冷的舌尖舔舐过伤口,伤口上的血痂融化,暴漏在外的血肉仿佛被海葵似的温柔触碰,一种难以言说的战栗感,瞬间席卷全身。
  苏商有些不舒服,她强行将手抽了回来,就见自己的指尖上,已然覆盖了一层淡红色的薄薄的血膜,像是创口贴似的,封住了原本红肿的伤口。
  她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抚摸着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
  自从和巫槐结下血契之后,身上的伤口总是愈合的很快,她本还以为这就是血契的作用之一。
  如今看来并不是啊,是巫槐在主动帮她治疗啊!
  所以她一直以为的冷血上司,实际上是个贴身奶妈……
  这怎么能不让她震惊。
  就听巫槐舔了舔唇角,在她耳畔道:“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我去崖城,你留下。”
  苏商微怔,从回忆中将思绪拽回来。
  她知道巫槐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可是决定权不在她手上,总让她觉着不大安心。
  “为什么?”
  从前是因为需要她来打开界门,可如今呢?不追究她阳奉阴违的背叛,又任劳任怨的陪在她身边,总得有个理由才是。
  就听巫槐低笑了一声,喃喃重复道:“是啊,为什么呢?”
  巫槐能从苏商身上汲取一切鲜活的情绪,与她共感。
  可这真的算是原因吗?人类有那么多,是哪怕一场战争或瘟疫葬送了大半,几十年就能够将数量弥补回来的顽强生灵,没了苏商,它完全可以换一个,甚至不止一个,本该这样才对。
  可巫槐就是不愿意。
  邪祟会滋生出感情吗?还是因为吞吃了太多执念深重的鬼魂,被它们所影响而不自觉呢?
  巫槐自己也不知道,但它本就随心所欲,既然它想要苏商好好的活下去,尽享她所喜爱的一切,那它可不会去追究原因。
  而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它像是重新出生了一次,笨拙的学习这一切,一直一直在忍耐着。
  忍耐的结果并不理想,苏商明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假装不知道,哪怕它已然表露的那么明显。
  苏商的性格就是如此,她平日里似乎很大胆,但其实比谁都要谨慎,一旦让她认为现状很不错,她就不会去主动打破。
  但是,不打破可不行啊,它想要成为苏商的恋人,就必须踏过那条界限。
  做下这个决定之后,巫槐有生以来第一次,并非自苏商身上汲取,而是自然而然的感受到了快乐。
  它不再刻意控制形态,除了仍旧占据苏商大半视线的上半身之外,都涌出了容器,不再强行维持人类的姿态。
  嬉笑的血色暗影如同凭空滋生的触手,般挤满了房间。
  红色的脉络如同呼吸一般闪烁着,像是极细的霓虹灯丝,勾勒出一片艳丽诡异的仙境。
  巫槐冰冷的指尖划过苏商颤抖的唇,并不应存在的冰冷吐息落在她的耳畔:“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你本就应该享用我的灵与肉,利用我,驱使我,我亲爱的……主人。”
  就如同它一直在肆意的享用着她的情绪起伏一样。
  苏商呼吸一滞。
  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飞速的失控。
  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了,她和巫槐的之间,必然包含了比血契,也比她所知的,更复杂的牵绊,但她自欺欺人的不想去探究这些。
  因为很麻烦啊!
  巫槐本来就是个不讲理的醋精,现在就已经总是暗搓搓的偷窥了,如果真让它以恋人,或者其他类似的身份自居,那还不得每天都去抓奸啊!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对于巫槐而言,谁作为主导,有没有“名分”都并不重要。
  纯粹的彼此占有,根本不需要在乎那些。
  这比起生死存亡更复杂,苏商只觉着脑子一团乱。
  而巫槐距离她是如此的近。
  原本,更近的距离也是有过的,当初她并不认为这是亲密无间,只认为那是残暴的剥削。一旦这个前提不存在,那这样呼吸可闻的距离,就很让人窘迫。
  她很艰难的开口:“你……让我想想。”
  让她想想该如何面对巫槐。
  巫槐点头:“好,你可以想到我回来。”
  说罢,便如同潮水一般涌出了房间,只留下冰冷的气息残留在周围。
  苏商靠着墙壁,凝视着面前的黑暗,发了好久的呆,梦游似的去推开了窗户,大口呼吸着夹杂了草木清香的空气,被过度冲击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
  哪怕只是几个月之前,如果在上个世界,巫槐突然来这么一出,她都不会当回事,只会以为是它一时兴起,模仿起自己随手找来看的电影里的桥段。
  可如今明显不是,哪怕它的人性都是伪装出来的,但至少,它也是深知这其中的意义之后,仍旧选择这样做。
  所以它真的,会为了她,违背生物本能,去涉险吗?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示爱,对方是个先天邪祟。
  苏商其实再清楚不过,邪祟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尾巴草都大。
  可是,她竟然不讨厌这样……
  方才,虽然她始终处在震惊状态,可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她不厌恶巫槐放低了姿态,充满心机的接近,也不厌恶它的触碰。
  苏商心内觉着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了,竟然被巫槐那张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被惊艳到的脸蛊惑。
  要知道,它本身可不长那样,它本身,是流动奔腾的血液,是遮天蔽日的树,是……
  是什么?
  苏商皱眉,猛地感觉,巫槐刚才,眼白上那些流光溢彩的血色细线,还有在周围嬉笑着舞动的肢体,都有一些熟悉。
  甚至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那棵树也带给她同样的熟悉感,这就是她在诸多岔路之间,生死一线之刻,毅然选择了它的原因。
  所以那真的是她第一次见到巫槐吗?
  她仔细从更久远的记忆中检索,终于想起,外婆曾经和她母亲说过,她和草木有缘。
  关于外婆,苏商记得的并不多。
  那个矮小的,却腰杆笔挺,嗓门很大的老太太一直生活在小山村里,当了五十多年的神婆,一直到死去,都不肯随着女儿去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