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想来是见不得人,若是容貌出众,又为何成日覆着面纱。”
  “是了,人贵在自知之明,丑琴师也担心这幅尊荣吓着人,故而带起面纱。”公子们簇拥着起初说话的人,附和着。
  这地方寻常都是有权有势的官员或富商常来,亦或是这些大人物身边的下人来请诸位琴师到府上去,鲜少出现一些公子亲自前来的情况。
  听闻琴师得了裴大人的青睐,一时间也按捺不住,偏要瞧瞧这琴师究竟是何方人物。
  因着这一点,不少人都对楚临星心有芥蒂,既想看看他的模样,又不想让他赚自己府上的钱,此刻都焦躁地等着他出来。
  郝掌事巴不得有人能为他出这口恶气,笑脸相迎:“桑公子稍等片刻。”
  桑昀撑着脸,听身旁的公子恭维道:“京中哪里有人能抢了我们桑公子的风头。”
  说到能勾住裴淮义的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副勾人的,狐狸一般的面容。
  肯定是个这样的人物,在见到楚临星之前,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楚临星没有让蒹葭进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将小腹束紧。
  紧一些,再紧一些,他尽自己所能将小腹勒平。
  腹中的小家伙不愿配合,翻江倒海地闹着,楚临星苦不堪言,最终痛得面色发白,才勉强完成。
  “没事的,九月,”他低声说着,不知是在安抚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在安抚他自己,“不会被发现的,我们小心一些。”
  昨夜楚临星思来想去,还是为它取了个乳名。
  如果将来裴淮义认下这个孩子,明知自然该母亲取的,可不能没有名字,否则它闹起来,楚临星哄它时都不知道该唤什么。
  叫九月好了,他轻柔地安抚着不安的胎息,他与裴淮义在九月底初见,孩子叫九月,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肚腹被布帛束缚着,束腹这个动作越来越艰难了,楚临星深知这样下去不行。
  会被发现的,可谁愿意当九月名义上的母亲。
  若他没有妻主,一旦被发现,他定然会被沉塘的。
  如果不能寻到愿意做九月母亲的人,便只能攀附那些大人物,只要能得到掌权者的庇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以等他生下九月再做打算。
  前者更危险,楚临星裹上宽松的素色春衫——他要另寻一棵大树庇佑他。
  “公子,裴大人的马车在外候着。”
  蒹葭抱着他的琴,着急地催促着。
  他不知公子怎会耽误这么久,若不是抱着琴,他真要冲进去瞧瞧他在做什么了。
  那可是裴大人啊,公子怎么也不着急。
  楚临星自知不该让她久等,只是心中慌乱,不知马车上要如何自处。
  他惴惴不安地出门,就听到楼下传来鄙夷的声音:“果然丑陋!”
  有女人为他说话:“但他只露了一双眼睛,这能看出什么。”
  “如此粗鄙,还凑到裴大人面前,盼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能来这儿的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就算是男子,也是高官女嗣,不论是谁,都得罪不得。
  楚临星早就磨平了
  性子,自不会与人争辩,只是这群公子可不打算放过他。
  郝掌事并不阻止,那群公子们守在木阶旁,楚临星知晓来者不善,却只能硬着头皮下缓步走下来,一个花枝招展地公子见他下来,猛然伸手扯下了他的面纱。
  那人的力气极大,世家公子大都顾忌体面,楚临星没料到他会直接上手,一时没有防备,整个人都顺着他的拉力朝下栽去。
  他下意识护住小腹,墨色的眼瞳骤缩。
  “公子醒了?”蒹葭见他睁眼,端来温水让他漱口。
  楚临星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榻上,正处于他阴冷不见光的那间房。
  是梦啊……
  心脏还在狂跳,他深刻意识到,如果不能背靠大树,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欺辱——不能这样。
  “公子还是快些准备吧,今日要为裴大人抚琴的。”
  蒹葭叹了口气,如往常给楚临星带上门,让他自己收拾。
  从到他身边伺候,蒹葭从未被他准许贴身服侍,最多也只见到了楚临星的真容而已。
  他也乐得自在,蒹葭对此并无异议,安静地等他收拾。
  梦中的腹痛格外真实,他牵扯到了小腹,痛得呼出一口气,收下的动作却毫不留情,九月长得实在太快了,他只能尽力。
  御史府。
  听闻楚临星到来的消息,她也不曾抬眼:“叫他来书房。”
  处在刑部郎中这个位子上,裴淮义最清楚如何审讯,才能逼着人说出真话来。
  她指尖有规律地叩击在桌案上,这是她思考时的一贯动作。
  门被人推开,那股清苦的药香逐渐漾来。
  “大人。”楚临星身边的侍人也随着他俯身行礼。
  楚临星仍旧穿着那件素色的衣衫,好在洗得干净,瞧上去清冷出尘。
  在他将要落座时,裴淮义道:“楚公子,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他应当知晓今日前来不是单纯的抚琴,闻言也没有任何意外,顺从地站在她面前。
  只是他仍旧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垂着眼眸等待她的问话。
  “楚公子与成恩是师兄弟,穿衣上却大有不同,他更喜欢艳丽的,”
  指尖叩击在桌案的声音莫名叫人喉头发干,裴淮义平静地道,“楚公子从颍川来,成恩的下落,公子当真不知吗?”
  楚临星摇了摇头,娴熟地打着手语:“不知。”
  “我亦担忧师兄与师父的安危,大人若是知晓,还望告知我一二。”
  是与先前一般无二的答复,裴淮义颔首:“今日叫公子前来并非为抚琴。”
  “楚公子,抬起头来。”
  她声音仍旧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力。
  裴淮义清楚看到他眉头蹙起,却没有照做,只打着她看不懂的手语。
  在蒹葭要为他解释的时候,裴淮义出言道:“出去。”
  她起身朝着楚临星走去。
  他紧张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了,裴淮义却不打算放过他,在她指尖将要触碰到面纱中的下巴时,楚临星有些屈辱地抬起头,却没有直视她。
  “看着我。”裴淮义端详着他的眉眼。
  那是一双死水一般的眼瞳。
  不同于成恩的灵动,楚临星似乎是遭受过什么重大的打击,他乌沉的眼眸宛若一口干涸已久的枯井。
  裴淮义收回手,缓缓摩挲着指根。
  “今日我不想听琴了,”她抬眼,笑望着楚临星,“楚公子是江南人,江南人善舞,不如便跳舞吧。”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在问他,但楚临星应当知晓,他别无选择。
  第9章 第9章干呕
  那双透不进一点光亮的眼眸闪了闪。
  屈辱,委屈,愤恨?
  裴淮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你是要拒绝我吗?”她放缓了声音,背过身去,端起一盏茶递给楚临星,“可我买了你三日之辰。”
  “有人规定琴师不能跳舞吗?”
  氤氲的茶气熏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眸似乎也因此变得湿漉漉,看着顺眼了许多。
  楚临星有些固执地后退一步,避开她递茶的手,飞快地打着手语。
  不用看都知道,这都是拒绝她的话。
  茶盏落在桌案上的声音清脆,楚临星比划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一瞬,眉头也没有松开。
  “看不懂,”裴淮义唇角挂着礼貌的淡笑,“跳吗?”
  楚临星:“……”
  他静默了一瞬,终究没再对她比划那些手势。
  见他站在那默默权衡着,裴淮义适时出声:“既然你是成恩的师弟,我也不瞒你,我寻他近五个月,都不曾找到他的下落,你与他既为同门,又从颍川来,当真不知他的下落吗?”
  “若是楚公子愿意多说一些有关成恩的事,你我便坐下,慢慢饮茶闲聊。”
  “公子若不知,便叫我瞧瞧江南的舞吧。”
  她等着楚临星的回复。
  裴淮义并不着急,在得知成恩没有死,还在暗中戏耍她的时候,原本被压抑的怒火渐渐冷却下来,她还想看看这人要玩什么把戏。
  桌案上放着笔墨。
  楚临星乌眸沉沉,裴淮义默许了他眼神的请求,看着他缓缓书下歪歪扭扭的字迹。
  他惯用左手,这点早在两人初见,裴淮义便注意到了。
  “你们师兄弟,还是有一点很像的。”
  她抿了一口热茶,垂着眼辨认他的字迹。
  成恩的字也是这样难以恭维,只不过他有些笨拙,更不善用左手。
  楚临星慢腾腾书写的动作停顿,随后他另起一行:“大人是要将我当做师兄吗?”
  “我有这么说吗?”裴淮义轻笑,“不要曲解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