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楚临星感激地朝她颔首:“真是多谢娘子了。”
  幸而她愿意帮自己,若被有心人传出去,他的价值也会大大降低。
  那过些时日,此事传到裴淮义的耳朵里,她又是否会澄清呢?
  楚临星不知道,但此刻他抿了抿唇,将安胎药一饮而尽。
  王娘子:“公子切不可再日日束腹,胎像不稳,若是如此,只怕这胎难保。”
  她方才问楚临星,这一胎要不要留。
  他是琴馆的琴师,又是皇帝与官员眼前的红人,留下这个孩子,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无力抚养。
  但楚临星回答的坚决。
  王娘子便想到京中传闻。
  相传,楚琴师千里迢迢从江南赶来京城寻觅妻主,可这么长时间都不曾离开琴馆,百姓都道,楚临星一袭素衫戴着面纱,不正是为妻守寡的模样。
  一个寡夫,带着新生的孩子,无根无萍的又如何能在京城活下去呢?
  “公子,”蒹葭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道,“公子一直知晓自己有孕吗?”
  楚临星没有再瞒他:“蒹葭,此事断不能叫旁人知晓。”
  “也劳烦王娘子,为我保密。”他低声道。
  王娘子没有二话:“你安心养胎,切莫多思。”
  蒹葭却为难地提出问题:“可公子瞒得了一时,如若一只待在琴馆,也不是办法,将来生了小小姐或是小公子,咱们又该去哪?”
  “我想通了,”楚临星看着狭小的窗子,“我去求求裴大人。”
  他只能指望裴淮义还愿意帮他了。
  并非因为她良善,而是因为,他对裴淮义还有价值。
  王娘子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蒹葭适时提醒:“因着裴大人至今未成亲,爱慕大人的男子众多,我担心公子,出现上次的……”
  蒹葭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无权无势,若是再来几个桑昀为难,楚临星也吃不消。
  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得顾全大局,也只能依靠裴淮义了。
  裴淮义兴许有自己的苦衷,她不愿为李云邦做事,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还需他去探查,她是孩子的母亲,真凶还不明,又他真的能瞒裴淮义一辈子吗。
  那日裴淮义问他,是不是活不下去,如果事事不是裴淮义帮他,他活不到现在,没有裴淮义,他好像真的不能很好的活下去。
  “裴大人帮了我,我自要感激大人。”
  郝宛作为掌事私通外女,为弦月堂抹了黑,琴馆换了新掌事,那位李姓掌事对他颇为关照,说来也是看在裴淮义的面子上。
  楚临星心中酸楚,他不能没有裴淮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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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竹道:“主子,楚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裴淮义头也不抬,处理着手上的政务。
  言毕,她搁下笔,才想起几日不曾听闻楚临星的消息了。
  自那日楚临星的身份被多次佐证后,裴淮义的心思也逐渐放回朝堂,她分给这对师兄弟的心思实在太多了。
  楚临星更瘦了些。
  裴淮义端详着他的面容,道:“身子好些了?”
  “劳大人挂心,”他鬓发温顺地低垂着,“我当将前些时日拖欠的补上。”
  裴淮义对此不甚在意:“不妨事。”
  毕竟他是病了,又并非有意推脱。
  只是没想到,她都不在意的事,楚临星反倒揪着不放。
  他很是认真地看着她,模样很是坚持:“不行的。”
  “我答应了大人,便不能如此。”
  很是固执。
  她今日正于凉亭小憩,随意翻阅一些卷宗放松,此刻打量着眼前人的身形。
  如王郎中所说,积聚之疾,会叫男子腹部拢起,看上去宛若有孕夫郎,只是楚临星穿着宽松,她也瞧不见有没有什么弧度。
  积聚之疾,说到底是不治之症。
  楚临星倒是比她想的要乐观许多。
  如今病还没好全,带着琴便来了。
  “好啊,那便补上吧,”裴淮义低语慢声,“既然如此,这几日便留在我这府上……”
  楚临星看着她,似在问为什么。
  这些时李云邦顾及不得,而想插手弦月堂这份产业的人实在太多。
  李云邦手下的郝宛下台,李掌事便被扶了上去。
  李掌事是太师的人,既然她们不能直面李云邦,那就多方势力倾轧,弦月堂迟早会闭馆,或是易主,只是难免要折几个琴师。
  但她不会对楚临星一个郎君说这些,只道:“妙音院空着,若什么缺了短了,找雪竹。”
  依旧没有给他留有推拒的余地。
  裴淮义交代后起身,随口道:“去做些吃食吧。”
  “你身子若是好些了,明日便去为你师兄烧些纸钱。”
  许久没有回应,楚临星也没有照旧抚琴,裴淮义这才转身,只是方才站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她顿了顿:“……他人呢?”
  雪竹:“主子吩咐下人做些吃食时,公子就离去了。”
  “去做什么?”
  雪竹不确定地道:“为主子做吃食?”
  第19章 第19章喜欢吗
  半晌,裴淮义短促地笑了一声。
  她方才吩咐下人去给他做些吃食,这人是误会她在使唤他吗?
  即便误会,也没有拒绝,还真好脾气的去做饭了。
  “可要属下将人叫回……”
  “不必。”
  裴淮义将那封密信点燃,看着灰烬被风吹走:“让他去吧。”
  “我说人去了哪里,”肖柏冷着脸,从她身旁走过,“原来是叫小郎君勾走了,裴淮义,你是真不把这当大事吗?”
  裴淮义笑望她一眼:“我不是说了,我的人会撤出去。”
  “就因为那张鬼画符?”肖柏怒极反笑。
  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道:“你要赌吗,用手下人的性命与银子去赌?”
  “这太扯了,裴淮义,”肖柏直呼她大名,肃正的面容气得有些发红,早不顾官场礼仪与长幼,
  “你唯独不能因为这事撤离,你瞒了我什么,这会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哪方势力的人,但定然不是我们的,你甚至没有合适的理由向我解释。”
  “我不认为自己应对你解释什么。”裴淮义泰然自若地饮了一口茶,“菊花茶不错,喝吗,肖大人,过来降降火。”
  她仍旧是那副好亲近的,招呼幼妹的模样:“你会喜欢的……”
  “若是有意引导你我撤离,其中折损又当如何算?”肖柏却被
  她这幅模样点着了,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她改主意,“你在紧要关头撤离,叫旁人怎么看!”
  她淡然地接过茶盏:“旁人怎么看很重要吗,肖柏。”
  “还记得我的母亲吗?”
  此言一出,肖柏彻底沉默了。
  裴淮义的母亲,她自然记得。
  那是一个对外温和,却鲜少关心后嗣夫郎的女人,后来被成为朝堂党羽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她嘴巴再坏,也从来不提裴淮义的母亲。
  肖柏不能懂她对裴溪这个母亲的复杂感情,但她唯一能做的的是,不提起,不伤害。
  她接过裴淮义的茶:“……记得,说这个做什么。”
  裴淮义道:“她太在意旁人的看法,结果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语气近乎平淡无味,好似说的不是她死去的母亲,而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随意概括了裴溪当年惨死。
  那个对女儿严苛的母亲,对旁人和蔼亲近,在官场长袖善舞,却因着一次失误,被卷进大狱,再无翻身之力。
  幸而不曾牵连夫女。
  肖柏对女人的印象,仅停留在那个夜宴。
  高大威严的女人责罚了裴淮义,她的左手满是被训诫过的痕迹,但她丝毫不觉痛,平静地向母亲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分明只比她大一些,却不像同龄人,她几乎没有什么情绪。
  裴淮义很可怜,那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所以后来肖承忠提出,要将她收为义女时,她嘴上象征性抱怨几句,但很快接受了。
  “你的手艺还不错。”
  裴淮义看着眼前的春饼、清炒笋。
  楚临星为她摆好箸子与瓷碟:“大人尝尝,看看是否合胃口。”
  都是些味道清淡的小食,她持着箸子,在尝过味道后道:“楚公子不曾用膳,我叫下人为你做些吃食,怎么偏要自给自足?”
  她带着玩笑的语气,将那点尴尬恰到好处的化解了。
  那股清苦的药香还夹杂了烟火的味道。
  面对她的夸赞,楚临星谦逊地垂首,比划道:“多谢大人体恤,原是我误会了。”
  起初他还想,是否是自己理解成了裴淮义的吩咐。
  可想到前些时,裴淮义微笑着逼迫他跳舞的情景,楚临星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上位者就是上位者,在她眼中,琴师为她做饭,跳舞,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