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看,又开始赶人了。
  宋锦站在原地环视一圈屋子,没有立刻离开。
  他们两个虽然成亲了,可却一直分房睡,她夫君睡的这间房,原先是她的。
  当时他来得突然,家中只有自己的房间还在住人,所以只能把这间房间让给他,自己去睡外公的房间。
  宋锦神色恹恹,像是朵小花被外面的风雪吹打的蔫儿了。
  她把钱袋攥紧,往前走几步将桌子上的书抱起:“好吧,那夫君你也早些休息。”
  说完,她转身往门口慢吞吞的走。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宋锦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都差不多一步三回头了,可谢桥却连个眼神都没抬,只看着手里的书册。
  行吧。
  她微微叹了口气,头也耷拉下来,抱着书离开后,门被严严实实的关上。
  冷冽的风雪被关在外面,屋内只有豆大的灯盏,将巴掌大的房间照亮。
  即使他已经在这间屋子里住了两个月,可这里依旧处处都是宋锦的痕迹。
  四方桌上有几本书摞在一起,谢桥将手中的书放在最上面,无意间看到了压在书下一封信笺。
  他眉色一敛,抬手将信笺抽出来。
  思绪也回到了两个月前。
  那时正值初秋,他在官署刚刚下职,回到静安侯府便接到父亲在边关病重的消息,于是他连夜带人赶往边关,却不想半路被人截杀。
  随他一起出来的侍卫为护他全部身亡,幸好碰到了正要去崇州的宋锋将他认出救下。最后宋锋虽身受重伤,却仍拼死将他送出去,在临死之前,将腰上的玉佩交给他,让他去崇州春榴巷找他的妹妹宋锦,并且娶她。
  这一路他咬牙坚持,终于在临晕倒之前找到了宋锦,并问她是否愿意嫁给自己。
  有些出乎意料,她竟然答应的飞快,可是他伤得实在太重,不知道是否可以撑过去,便想着立刻与她成亲,在她准备的时候,他便在屋中撑着写下了这封遗书。若是他不幸身亡,宋锦便可带着这封信入京都。
  他是静安侯府的大公子,亦是谢家的家主,宋锦与他成婚,就算他身死,母亲亦会对她有所照拂,到时候不管是她另嫁还是如何,谢家都会成为她的后盾,如此也算是报答了宋锋的救命之恩。
  若是他醒来……
  谢峤垂眸,将手中的信笺拆开。
  也是因为他醒来了,所以宋锦还没有机会打开这封信,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两个月他掩藏身份在春榴巷养伤,并且借抄书将自己的消息传回京都,等谢家来人再从长计议。
  谢峤看了眼手中的遗书,抬手将它贴近快要熄灭的烛火。
  纸张被豆丁大点的烛火点燃,随即被慢慢吞噬,没多大一会就被烧了个干净。
  与纸张一同寂灭的还有那支蜡烛,谢峤抬手,重新点燃了一支。
  而于此同时,宋锦的房间也燃起了亮光。
  外面的风雪渐大,已经听不到雨声,外面越发的寂静。
  宋锦将谢桥抄好的书册妥帖放好,这才拍了拍头上的雪。
  他们两个的房间隔得不远,几步就到,头上沾的雪不多,拍了没两下宋锦便觉得自己的肚子空空。
  谢桥过午不食,可宋锦晚上还没有吃饭。
  外面风雪簌簌,宋锦一咬牙还是决定转身去灶间去做些饭菜。
  冷就冷些吧,总不能饿肚子!
  将馒头放到了笼屉里,灶台上的粥也已经热上,整个灶间被柴火热得暖暖的。
  宋锦舒服的叹了口气,她蹲坐在炉子旁,将怀里的喜钱袋子拿出来,反手一倒,锦袋里面的铜钱便稀里哗啦的落在小凳子上。
  可除了铜钱外,一张小纸团也从锦袋里落下。
  “哎?”
  宋锦扫了眼小纸条没太在意,以为是跟喜钱在一起的吉祥话。
  等她把铜钱数完,这才将小纸条拆开。
  然后越看杏眼睁得越大。
  这这这!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吉祥话,是轻红姐姐让她去递消息的纸条!
  纸条不大,却清楚地写着信息。
  轻红姐姐要见的人住在东临巷的第三家,轻红戌时三刻会在崇江渡口等他。
  宋锦之前在给绣翠楼送糕点的时候听那些姑娘们说过的,轻红姐姐有一个相好。
  可没想到轻红姐姐竟然想跟他私奔!
  看着纸条,宋锦咬了下唇,有点犹豫。
  若是轻红姐姐被抓住了怎么办?这私奔可是大丑事,那王老爷在崇州颇有些势力,轻红姐姐能跑得掉嘛?
  可若是没有帮轻红姐姐传这个消息,那万一要是耽误了轻红姐姐的姻缘,她岂不是罪过?
  怎么办?
  宋锦的眉尖拧在一起,能夹死一只蚊子。
  外面的风卷着雪花在胡乱的吹,偶尔有风拍打门板的声音。
  院子里的风都这么大,那渡口只会更天寒地冻。
  轻红姐姐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替她传信,所以今夜她一定会去渡口等。
  光是想想,宋锦都觉得冷。
  既然这样,那她就去帮轻红姐姐一次吧。
  轻红姐姐今日明显很不高兴,她是不愿意嫁的,若是那男人能带轻红姐姐走,她一定能开心一些!
  况且……
  宋锦攥紧了沉甸甸的锦袋。
  她都拿了赏钱了。
  决定之后,宋锦将灶上的火灭掉,迅速地吃了几口馒头,裹紧袄子便钻进漫天的大雪中。
  纤细的身影很快被大雪遮住,只剩下开门的声音传到谢峤的房间。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大门的方向望去。
  而此时,窗户旁站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身影高大,轻轻地敲了下窗户:“公子。”
  谢峤先是微愣,随即淡道:“进。”
  --
  东临巷在春榴巷的东边,平常不算远的路却在大雪天走的异常艰难。
  在宋锦觉得脸都要冻僵的时候,终于到了地方,她站在第三家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里面便传来脚步声。
  脚步音停在门后:“谁?”
  宋锦的声音在风雪中本就不大,更何况她还特意小声:“我是替轻红姐姐送信的。”
  听到宋锦的回答,里面的人没再应声,而是径自打开门。
  宋锦抬头便看见一身素色棉袍的青年站在门口,他长得清秀,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
  他敛眉看着宋锦:“她让你来的?”
  “嗯嗯。”宋锦将手心里的小纸条递给他:“轻红姐姐在渡口等你。”
  看着宋锦手里的小纸条,那青年没有立刻伸手,反而有些犹豫。
  雪落在宋锦的手心里瞬间化掉,小纸条上也落了很多雪,上面的字迹都要被洇的有些模糊。
  宋锦扬手,把纸条往前送了送。
  青年这才终于将纸条拿过,眉目间没有半丝欣喜,甚至还有一丝不耐。
  宋锦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是看他的表情,显然不想与自己多说。
  宋锦又不傻,她低声道:“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便离开,可在几步之后,她停住了脚步,回头去看正欲关门的青年。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公子,你会去的吧?”
  --
  屋中的烛火是新点燃的,堪堪能照亮不大的屋子,不知道比刚才的蜡烛头要好上多少。
  可是在符沧的眼中,却是他家公子蜗居在这小小的破屋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两个月不见,他家公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他跟着主子十多年,从未见过公子这般落魄!
  树状的汉子站在四方桌前,眼底里噙着泪花,他持剑抱拳,头要埋到胸里:“公子,属下来迟,让公子受罪了!”
  “无妨。”谢峤一抬手,只敛眉问道:“父亲如何?京都可有什么异动?”
  符沧抽了下鼻子:“回禀主子,老侯爷无事,如主子所料,是有人假传消息引主子离开京都,半路埋伏截杀应当也是此人所为。公子失踪的消息在京中传开之后,刚开始时并未有风浪,后来便有主子已死的传言传开。”
  “看来是冲我来的。”谢峤神色微冷,嘴角绷紧:“看来是有人盼着我死。”
  半路被截杀,他当即便想到是有人故意设计,可是这两个月他并未确认到底是谁。
  京都虽说各派复杂,可他毕竟是谢家家主,敢来杀他的,地位怕是不低。
  “既然这样,那我便先随了他们的意,我倒是有些好奇,我若是不回京都了,他们想做些什么。”
  谢峤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几下,抬手拿过一张信笺。
  他的自字迹苍劲有力,几句过后递给符沧:“将消息传给陛下,我这些时日在崇州养伤,不打算暴露身份,我的消息半分也不要在京都透露。你最近也躲在暗处,不要被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