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姜陟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看了眼手机屏幕,有些试探性地开口:“现在是曜日历3084年6月21日下午五点五十二分。”
  他不确定那东西要问的具体是什么,就索性将年月日都报了出来。
  这次就再没那些奇奇怪怪的杂音了,整个的声音都趋于稳定,姜陟猜测是王籍体内纷乱的意识终于完成了统一。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那东西喃喃道。
  它真的在顺着回答在说话。
  “什么来不及了?”姜陟适时问道。
  “他们都骗我,那个人快要死了,我要到那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什么?”姜陟听得云里雾里。
  “子畴路第671号,那地方有东西,我看见了,可他们都说是假的。”
  姜陟慢慢听出了一点点门道:“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声音说到这里突然生生止住,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间扼住了咽喉,一句话淹没在喉咙不适发出的“咔咔”声中。
  不过是几秒种的时间,那种怪异的“咔咔”声又变成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笑声,如同炼狱里爬出来的修罗猛鬼,笑声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浓浓恶意。
  王籍身体里的东西似乎在这一瞬间转换了意识,连口音居然都变了,那种浓重乡音变成一口再流利不过的普通话,只是发音习惯和王籍本人完全不同。
  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直接从喉咙口发出的,带着奇怪的“嗡嗡”声,让姜陟莫名有些熟悉。
  他又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符纸,却听到那东西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好久不见了。”
  “姜时”
  手里的动作在那一刻冻住,熟悉的名字好似一道魔咒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强行拽回那一场徘徊于生死之间的沉沉旧梦。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生生刺进手心,熟悉的痛感让他震荡的心神稍稍回稳了些。
  “你究竟是谁?”
  那东西似乎是料到了他的问题,笑声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自得:“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七年前,伏魔地,我可是你的大恩人。”
  他终于想起这声音里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七年前,确实是七年前,他死了一场,沦落于此的根源,七年前。
  虽然音色不同,但发声的习惯,一模一样。
  “你居然逃出来了。”姜陟的声音愈发冷冽。
  “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有事呢?”
  “毕竟,我曾经,也算是你的一部分。”
  姜陟的额头开始隐隐作痛,短短的几句话,将他不愿面对的丑陋过往强行揭开,带出血淋淋一片。
  他一瞬间有着无法遏制的怒意,生出了想直接上前去掐死说这些话的人的冲动。
  就在他的目光触及到床上面色平静的王籍时,他马上就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这个声音似乎在故意引导激怒自己。
  想到了王籍那个魔怔了的朋友,他猜测这东西或许有着一些窥伺他人内心的特殊能力,用秘密专门来引人上钩。
  它说的话不能全然尽信,当年的伏魔地,尸山血海,千里无鸟鸣,除了他自己,不可能还有东西能活下来。
  姜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依旧满含着怒意,似乎已经被完全激怒。
  “你想干什么?”
  那东西又“桀桀”笑了两声,恶意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得意与嘲讽。
  “你来找我。”
  “你知道我在哪。”
  “我们来,好好算算帐。”
  第4章
  王籍醒得很快,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姜陟正表情凝重在收拾东西,把刚才拿出来的辟邪符和桃木剑什么的又重新装回了包里。
  王籍见状便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本还缠绵的睡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发生了什么?”
  姜陟收拾好自己的包,随手拢在怀里,向来含笑的眉眼现下已不见丝毫笑意。
  “你知不知道,你做梦的时候,是会说话的?”
  王籍有些诧异地抬眼,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是楞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你那个朋友应该是遇到了同样的事,所以才会执意要去那个子畴路第671号。”姜陟说。
  王籍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我说了什么?”
  姜陟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那个消失了的杨东,很大可能是对这房子,或者说是对你本人动了手脚。至于具体是什么,很抱歉我目前看不出来。”
  “造成的影响就是,你在梦中被操控,有一个,也许不止一个外来的意识体会通过你和你身边的人进行对话,引诱其他人前往子畴路第671号。”
  王籍沉吟了一会,似乎是在消化姜陟的话,不过马上发现了问题:“在我睡梦中和对话?如果真要引诱其他人,不觉得影响范围太受限制了吗?怎么说,有点,多此一举?”
  姜陟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回答说:“关于这方面,我大概有两个猜测。”
  “要么就是你本人内心防御能力很强,对于这种操控有一定的抵抗力,所以它只能在你入梦防御力降低时施加影响。”
  “要么就是这种操控的效力是循序渐进的,它的影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大,现在或许只存在于睡梦中,那之后......”
  姜陟没有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对王籍说到:“所以,我建议你,在彻底解决这件事之前,这几天最好不要再接触其他人了,更不要在任何除你之外的第二人在场时入眠。”
  王籍显然是被一番话给吓到了,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姜陟站了起来,顺手把怀里的包甩上右肩,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短到发硬的发茬,叹了口气。明明前路未卜,整个人却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我得去一那地方一趟,如果我也失踪了的话,你就去找那个给你名片的人,帮我把他摊子砸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溪山工作室的名片向来紧俏,每张上面都有特定的标记。王籍拿过来的那张,姜陟摸了就知道,是警察局旁边市场里那个木匠老头的。
  这老东西估计是瞧出了点门路不想出山,想把事情推给他们老板。奈何正巧碰上老板出差,姜陟这个半吊子不懂,又见钱眼开,稀里糊涂地就踩了那么大一坑。
  说完,也不等王籍回答,就抬脚出门去了。
  按理说,这种孤身前往对方老巢的壮烈时刻,姜陟应该一辆豪车一脚油门,在漫天落日红霞中绝尘而去,配上大气磅礴的背景音乐,气势汹然中带着几分寂寥。
  可惜姜陟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很穷的普通人。
  他在路边给自己扫了辆共享单车。
  再悲壮辽远的幻想也在掏出手机乖乖扫码的空隙里烟消云散,姜陟是个十分乐天的人,人生信条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虽然是在这上面吃了不少的亏,但始终没改。
  比如此刻,子畴路第671号的阴云还未消散,他已经在盘算着这一单得收多少钱才能对得起自己这来回奔波和以身犯险。
  子畴路是一条很有年头的路,路边大多是一些两层或者三层的独栋老式住宅,旁边的地界早就拆迁重建,把原本很长的一条路截成了一小段,门牌号直接从六百多号开始。
  姜陟顺着数过去,第671号就在这条路的末端,再往前走就是死胡同了。
  这房子看着比前面的年份还要大一点,外墙只用了水泥抹平,灰扑扑的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层层叠叠,张牙舞爪,在逐渐暗沉的夜色中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他在稍远的地方停了车,寻了个隐蔽的树荫,从包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锦袋,袋口一翻,倒出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他大概点了点,又一个一个地揣进口袋。
  他如今半点修为也没有,符咒再多也驱动不了,这个锦袋里都是些日常从老板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小灵器,本就被注入了灵力,普通人也可使用,威力不算大,保命却也够了。
  若是没有这些东西,他才不敢就这么莽莽撞撞地独自前来。
  姜陟在子畴路第671号的来回转了两圈,发现这房子的窗户似乎被用厚厚的窗帘给遮挡了起来,透不出一丝的光线来,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人。
  他站在门前正想着怎么进去,那房子似乎感应到了他一般,红木的大门“吱呀”一声,竟然晃晃悠悠地自己开了。
  门后没有开灯,月光只能斜斜地照到门前的那一小片区域,再往后,便是一片浓重得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
  姜陟也没觉得惊讶,自己本来就是被邀请来的。事情发展到现在,房子会自己开门也算不上什么奇事了。
  不过他也没有冒冒然地直接走进去,他装作犹豫的样子,看似是在纠结要不要就这么直接进门,实际上用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姿势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珠子来,悄悄地扔在了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