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嗯。”
  门外。
  陆离收回悬在半空的手,面色有些苍白。他睫毛随着垂眼的动作微微颤动,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沉默半晌,陆离转身走到了远处。
  脚步声异常沉重。
  瞧着妫夬脸上复杂的表情,小鸟犹豫半晌,终是又开了口:“殿下好像走了。”
  妫夬冷笑一声,“和我有什么关系。”
  话罢,他便猛地合上窗子,转身上了榻。小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跳下他的肩膀。
  妫夬随手将纱帘一拉,含糊开口道:“我要睡了,你自己开门出去吧。”
  小鸟闻声,气呼呼道:“我怎么出去!我又不会化……诶?”
  小鸟的话音戛然而止,妫夬闻声,翻了个身望去。
  小鸟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肉乎乎的小胖手,半晌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兴高采烈地奔到窗前,摇了摇妫夬,“我又可以化形了!”
  小孩脸颊还有奶膘,看起来约摸四五岁,丹凤眼和陆离有几分相像。妫夬见状,伸出手去揪揪他的脸颊,迟疑道:“你是陆离的私生子?”
  “……你有病啊!殿下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照这么说,我也是你的私生子了?”
  妫夬下手没轻没重,小孩被捏得龇牙咧嘴的。等到妫夬松开手,他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颊,气呼呼道:“不和你玩儿了!记得把汤圆吃了!我走了!”
  “……记得带门。”
  “知道了!”
  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妫夬才收回视线,平躺着看向床顶发呆。
  ……也太像了。
  不会真是陆离的私生子吧?
  不过龙和鸟应该也生不出鸟来?
  不对,说不定是他没见过呢。
  琢磨半晌,妫夬突然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愤恨一翻身,暗暗在心里给陆离定下了罪。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他们是一家三口。
  ◎最新评论:
  第六章 又是对不起
  ◎“他会亲手掐死那个孩子。”◎
  小半月过去,等到陆离和妫夬身上的伤都好全了,王湮才回了渊海。
  他似乎还去人界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提了几大袋陆离和妫夬爱吃的糕点,差人先送了过去,自己才慢悠悠地动了身。
  东宫。
  妫夬靠在大树旁,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几只蝴蝶在空中飞舞,困意袭来妫夬打了个呵欠,刚合上双眼,头上就挨了一记。
  “谁!”
  妫夬的瞌睡瞬间醒了,怒气冲冲看向来人。瞧见王湮戏谑的目光,妫夬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起身道:“舅舅?你打我做什么。”
  王湮抱着手看他,挑了挑眉,“说了进屋去睡,我一走就忘了?”
  妫夬知道自己不占理,低着头没敢反驳,只是表情有些郁闷。王湮见状,转身朝着殿内走去,有意无意道:“又吵架了?”
  妫夬脚步一顿,片刻后又恢复如初,淡淡道:“我们吵架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不奇怪,我就是单纯好奇,为什么有人能吵架吵一百年。”
  王湮说完,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没给妫夬反驳的机会:“对了,我去人界玩了一圈,给你俩带了点吃的。”
  他说完,妫夬才看到桌上摆着的几大包糕点。他嘴角一抽,重复道:“点?”
  人逢喜事精神爽,妫夬瞧着王湮这般好说话,琢磨半晌,问道:“舅舅,你怎么这么开心?”
  “……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吃你的。”
  妫夬“嘁”了一声,嘟囔道:“不说就算了。”
  王湮给他倒了一杯茶,将茶杯推过去后,他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我听他们说那狐狸精给陆离弄了什么……安胎药?她又要作什么妖?”
  “咳咳——”
  刚入口的茶水瞬间被妫夬咳了出去,他又咳了几声,才不敢置信地看向王湮,“什么?什么安胎药?陆离喝了?”
  “不知道,我还没去问。”
  妫夬想着安胎药三个字,一阵恶寒。两人对视半晌,王湮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幸灾乐祸道:“那狐狸精不会是想让你和陆离生个孩子吧?”
  妫夬面色一变,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有病吧!”
  他和陆离生什么孩子,生个畸形儿吗?
  王湮来了兴趣,“你怎么反应这么大,要真让你们弄个小孩出来,你还能把他掐死不成?”
  妫夬自嘲道:“我和陆离都这样了,生出来的孩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王湮没说话,妫夬自觉失言,抿紧了嘴唇没再说话。王湮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你就这么恨他?”
  “……不然呢?我还应该对他感恩戴德吗?”
  王湮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有时候,别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什么意思?”
  妫夬皱紧眉头看向王湮,然而王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起身道:“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陆离那边了。”
  妫夬想着王湮的话,只觉头痛欲裂。他活了百来年,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太多。桩桩件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后来就干脆放下,不再去想。
  可不想是逃避。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
  王湮到另一边时,正巧遇到宫人给陆离送药。他皱了皱眉,冷脸遣退宫人后,将药拿了过来,皱眉道:“这便是那安胎药?”
  陆离点点头,有些难堪地蜷紧了手指:“他们,都知道了?”
  王湮坐在他身旁,道“没有。”
  陆离垂下眼,沉默半晌,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湮看得出来他有些委屈。
  也对,他经历的事情,换成谁都得委屈。
  分魂之后,妫夬和陆离变成了两个极端。一个暴躁似火,什么情绪都浮在表面。
  而另一个则平静似水,深邃无波,教人难以看透。
  手心手背都是肉,妫夬那边还好,王湮最担心的是陆离。
  他脾气太倔,又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有什么委屈难受都选择自己默默咽下。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只有牵扯到有关妫夬的事情,他才会真正有血有肉地活过来。
  可惜。
  对于太多太多事,陆离和妫夬都保持着一个不说,一个不问的态度。
  殊不知这样会把对方越推越远。
  想到这儿,王湮回过神来,问道:“委屈了?”
  陆离摇了摇头,但仍抿着唇不肯说话。王湮剥了块糕点塞他嘴里,瞧见他错愕的眼神,心下叹气,道:“小离,我是说过,你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但那并不意味着你必须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
  糕点食之无味,陆离揉了揉眼睛,将睫毛上粘上的泪水拭去,头偏向了一边,闷声道:“我知道。”
  ……死倔崽子。
  王湮见说不动,只好放弃,转移话题道:“安胎药你喝了?”
  陆离摇了摇头,“没有。”
  “嗯,先放着别喝,我去看看那女人又要作什么妖。”
  陆离闻声,皱眉问道:“舅舅,渊海的阵法是不是坏得越来越严重了?”
  王湮若有所思道:“我回来时,阵法确实比往日弱了不少。”
  安胎药……阵法……
  陆离始终想不通这两个词之间的联系。
  如果那女人是要他和妫夬的孩子,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个畸形得不能再畸形的孩子,究竟会有什么作用?
  头又在隐隐作痛,陆离强迫自己停下思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衣袖滑下,王湮无意间瞥见他小臂上若隐若现的蓝色龙鳞,脸色一变,将他的手拽了过来,质问道:“你做什么了!”
  陆离身体一僵,王湮怒道:“我是不是说了,让你别轻举妄动,我回来会想办法!”
  两人僵持半晌,王湮强迫自己压下怒火,松开陆离的手,咬牙切齿骂道:“小兔崽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又瞒着我做事。”
  “……对不起,舅舅。”
  王湮没忍住,往他脑袋上来了一记,没好气道:“别跟我对不起,你是我祖宗,我可受不起你这句话。”
  陆离低下头,又在无措地摩挲自己的衣角。王湮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
  王湮替陆离回答了这个问题,随后又接道:“他知道安胎药的事,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他说,如果那个畸形儿生下来了,他会亲手把他掐死。”
  陆离沉默半晌,才故作冷静开了口:“我们不会有孩子。”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却是莫名颤抖了起来。王湮看了他一眼,骂道:“无可救药。”
  说完,便怒气冲冲出了门。
  脚步声逐渐远去,陆离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半晌没动。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