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揉揉好不好,”唐煦遥托着美人的腰,生怕他摔着,柔声哄他,“霖儿乖,坐稳一点,我揉揉肚子。”
  “不要,”江翎瑜揽着唐煦遥的颈子不撒手,声息微弱,“碰一下就痛。”
  “这么严重吗?”
  唐煦遥有些慌:“那捂着可以吗,暖一暖。”
  “不,你抱着我。”江翎瑜侧过头,耳骨贴在他颈下,弯腰窝着肚子,极力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这时候廖无春已经披着夜色赶回京师了,耗时长些,他返程不着急,尝尝当地的馆子才走。
  进了养心殿,崇明帝正看折子,廖无春顺手拿来厚些的斗篷,给他搭在肩上:“皇上,臣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崇明帝没抬头,“照理说你不是应该昨日就到了?”
  “路上去各大衙门转了转。”
  廖无春说瞎话不眨眼:“看有没有能帮上江尚书的事。”
  崇明帝随口搭话:“怎么样?”
  “一切都好,”廖无春又欲言又止,“只是........”
  崇明帝手一顿,将笔搁下:“你一向直爽,怎么现在在朕面前说话支支吾吾了?”
  “只是,江尚书他,”廖无春是故意把话引到这来的,跟皇帝如实说,“他刚到保定府就病倒了。”
  崇明帝皱眉:“他病得重吗?”
  “重,”廖无春有心将话说得严重些,“他几度开不得口,腹痛得气若游丝,还是硬撑着起来接了手谕,跟臣说,会尽心尽力地将事情办周全,让您放心,不必记挂。”
  崇明帝听后,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愧疚,不住回想那日夜里寻思的事,当时他想,江翎瑜不过一介刑部尚书,死了就死了,这叫为国捐躯,大琰还会有新的刑部尚书,只要保自己周全就好。
  崇明帝自责至极,想了想,还是跟廖无春试探着开口:“朕是不是错了?”
  “圣上,”一切都在廖无春的掌控之内,他佯装惊诧,“您说什么呢?”
  “朕一开始就不该逼着江怀让他儿子继任吧。”
  崇明帝说:“朕害江爱卿在文华殿遇刺,那么重的伤势,渗进地里的血擦都擦不净,他伤愈后没辞官,还毅然领命拖着病体辗转到地方去办案,朕听你所述,心里有愧于他,你说,朕如何嘉奖,才能弥补些?”
  “皇上,”廖无春面露惊悸,“这.......”
  这得看崇明帝的诚意,还用问?
  “你再去一趟保定府,带一柄尚方宝剑。”
  崇明帝身子往后仰,完全倚在白玉靠背上,扶额想了一阵,缓声开口:“此去保定府,朕事起仓促,只让你送了手谕,一会朕写一道圣旨,奉江翎瑜为钦差大臣,替朕巡抚北直隶。待江翎瑜此次巡案回来,朕封他为柱国。”
  廖无春连忙答应:“是,臣这就拾掇一下,是即刻启程,还是明日?”
  “等一下,”崇明帝似是走神了,耷拉着眼皮,实际还在想事,“唐煦遥为朕征战多年,在沙场上九死一生,如今才是个镇国大将军,朕也太亏待了他。如此,案子结束,他回京也封柱国。待北直隶彻底安定,顺利除了朕的心腹大患,他二人回来就升授左柱国,赐婚。”
  江翎瑜与唐煦遥,是大琰开国以来,皇帝赐得第一桩文武大臣联姻的婚,位及左柱国,甚至比各自父亲的封号还要高上一阶,如此无上殊荣,廖无春想,这样江翎瑜应该就会满意了吧。
  江翎瑜满意,廖无春就能与他走得近,借他的势力除掉商星桥。
  各花入各人眼,各人各有所图,大到朝廷,天下,小到家室,都是这样的,尤其官员,他们的一辈子,就是你死我活,博弈较量,身前管不了身后事,身后又后悔身前事,厮杀永不停息,历史的车轮驶过,车辙里是有血的。
  臣子也算死不瞑目,因为好人不一定善终,善终的不一定是好人。
  这就是廖无春跟着崇明帝从太子一路明争暗斗到登基的见闻,崇明帝的登基路是血肉铺成的,大半,是一大半,都是忠臣的骨肉,鲜血。
  佞臣不太容易死,他们会用好人的血掩盖自己的真面目,这一路,廖无春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可是那又怎么办,廖无春从敢爱敢恨的小孩,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今天这样,他逐渐接受自己能力微薄的事实,卑贱,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去挽救谁,最后逐渐冷漠,成了钱权的奴。
  躺在银子堆里,廖无春心里会好受一点,至少那些人命没有白费,都变成钱了。
  崇明帝发现廖无春有些发怔,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掌心朝上,勾着食指,掌骨敲了敲金龙案:“哎?”
  “是,”廖无春猛地回过神,“圣上。”
  “想什么呢,”崇明帝再次拿起笔,“去拿圣旨,朕写好后,你明日启程,送到保定府去。”
  “对了。”
  廖无春刚回身,又让崇明帝叫住:“不必让江爱卿起来领旨,嘱咐他好好养病就是。”
  廖无春答应:“是。”
  保定府,京官驿所内,大夫一听砍头,来得特别及时,飞跑着到了府门口,江玉都追不上。
  京官驿所上挂的牌匾只有俩字:“京府。”
  大夫给江翎瑜瞧了瞧,请脉之后,照例摸摸江翎瑜依旧有些鼓胀的胃,还按了他腹部其余的脏器,说是没事,先前着了凉,这里的饮食他又不习惯,水土不服了,喝些止呕的汤药就好。
  唐煦遥问:“江大人呕吐得肠胃有些出血,要禁食禁水么?”
  大夫看了看盆子里的秽物,摇摇头:“不必,血出得不多,大人躺在养一阵就试着喂些羹汤,再吐了当天就不要喂了,明日再试。”
  大夫走后,唐煦遥扶着美人躺下,美人肚子里疼得慌,身子虚弱,又容易疲惫,躺下就闭上眼睛睡了,唐煦遥待在他身侧,手探进去给他揉一揉胀着的胃。
  江翎瑜轻咛着惊醒,吃力地抬着手摸索过去,冰凉的掌心压在唐煦遥手背上,他脸色苍白,眼皮只撩一小道缝,漂亮但干涩的唇瓣微启,艰难地咬出几个字:“简宁,我痛,不揉了........好不好?”
  “好好,先不揉了,对不起霖儿。”
  唐煦遥见美人病成这样了,难受得眼圈都红了,摊平了手捂着他的胃,咽下几声哽咽,不敢让他分神担心自己,佯装平和,哄他说:“是不是我的手又重了,怎么都把你疼醒了?”
  “我不怨你,”美人攥住唐煦遥的骨节匀称的指头,硬撑着冲他勾唇笑了,“小傻子,你眼圈都红了,不哭。”
  美人面色苍白,他自己不知道,刚才挤出来的笑那么惨淡,唐煦遥听他劝慰自己,实在忍不住了,眼泪霎时间蓄满了眼眶,大颗坠落,唐煦遥终究是有些哽咽:“霖儿,我好心疼,我怎么才能让你好些,怎么才能让你不受罪了,霖儿…..”
  “不哭,”江翎瑜挪一挪指尖尚且费力,根本抬不动手,只好摸摸唐煦遥完全舒展的拳峰,虚声说,“煦遥,我没力气给你擦眼泪。”
  唐煦遥闻言,攥着衣袖胡乱地抹干净脸上的泪痕:“我听霖儿的话,不哭了,我听话。”
  “煦遥,”美人忽然满眼期待,说,“我想你亲亲我。”
  唐煦遥乖乖俯身,即将与江翎瑜唇瓣相触时,他却侧了下头躲开唐煦遥,嗓音微弱:“要不,还是不亲了吧。”
  唐煦遥不解:“为何?”
  第45章
  “我刚吐过, ”江翎瑜皱眉,深黑的瞳仁挪了挪,和唐煦遥对视, “口中不干净。”
  “叫大夫来时我服侍你漱口了, 你许是忘了。”
  唐煦遥有些粗糙的指腹抚着美人的脸颊:“再说了, 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嫌你?”
  江翎瑜唇角抽了抽, 垂下眼帘:“我嫌我自己。”
  “你凭什么嫌自己?”唐煦遥不愿意听美人说自己一声不好,低头吻住他的唇瓣,轻轻抿了几下就放开了。
  “我不与你多亲热了, 我这人向来是把控不住的,我一见你,就想哪哪都亲吻一遍。”
  唐煦遥依依不舍地亲了江翎瑜的脸颊一下:“待我尽兴了,只怕折腾得你心脏不好受。”
  江翎瑜摸索着握住唐煦遥的手腕,缓缓往上抬了抬, 让他掬着骨节匀称的指头,捧住自己的脸。
  “你累不累,”江翎瑜忽然自责, “我总是这样........”
  “不累。”
  唐煦遥满眼温情, 柔声哄着美人:“我愿意照顾你, 不要多想了, 你现在该好好歇息。”
  夜里, 唐煦遥再喂过江翎瑜一次粥汤,他吃下去没多久又吐了,纤细的素手隔着白寝衣很用力地按着胃,疼得辗转反侧,却没刚才呕得厉害了, 也算是见好。唐煦遥不敢懈怠,和美人一块几乎一宿没合眼,仔细地伺弄着,一会给他捋心口,一会揉肚子,美人睡不下,还将他抱起来搁在怀里哄。
  第二日,江翎瑜勉强能喝些热汤了,药也能灌得下去,可他腹中痛楚不减,还是起不来床,下午廖无春到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只穿着寝衣,唐煦遥起身,要替江翎瑜跪下领旨,让廖无春拦住了:“唐将军不要多礼,江尚书脸色这么差,可是又病倒了?二位大人的眼睛都熬红了,歇着吧,一会子我将圣旨递上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