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钰,”江勉在玄关叫住他,“吃点饭吧?”
  “不用,”乔钰躬身穿好鞋子,“我去吃食堂。”
  江勉拿了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给他戴上,乔钰没有拒绝,乖乖地戴着了。
  江勉想想还是一起跟了出去,把乔钰送去了学校大门。
  “我最近要离开一段时间。”江勉说。
  “嗯,”乔钰站定在路口,“有事电联。”
  江勉张了张嘴,到底没从这句话里挑出什么错处:“好,我再来找你。”
  乔钰向学校走去,进大门前突然转身往后看去,江勉还站着原处。
  他还穿着之前那件深灰色的大衣,衬得人身形修长。
  就是头发没有打理,显得有些杂乱,最近应该发生了很多事情,搞得江勉心力交瘁。
  自己大约就是最麻烦的那个。
  乔钰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其实能看出江勉身上那种茫然的局促,像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小狗,害怕因此被丢弃,所以对主人言听计从。
  可这个错太大了。
  乔钰收回目光,转身进了校门。
  寝室里没人,乔钰穿戴整齐,一头倒在床上。
  先是闷了一会儿,然后保持着挺尸的状态,扯掉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学校没什么事,周书禾已经替他请了一天的病假,之所以非要回来,只是不想和江勉在一起罢了。
  努力压抑的情绪在独处时开始沸腾翻涌,乔钰缓慢地蜷起身体,把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那里疼得厉害,有什么东西正噼里啪啦地碎着。
  这种感觉让乔钰想起年后屋檐上的雪,被太阳晒后化成雪水,稀稀拉拉往下落掉。
  失重般的下坠感十分难受,乔钰把脸埋进被褥间,沉默着压抑快要失控的情绪。
  因为眼泪过敏,他一般不会放任自己哭泣。
  这些年也就是照顾姥姥会遇到点麻烦,他更不会在姥姥面前哭。
  情绪这种东西,你憋一憋,把最开始那股劲给憋过去了,之后想想也就觉得没什么。
  乔钰一直都这么憋着,自己能把情绪闭环消化了。
  偶尔季仲远碰到了,开解他几句,乔钰就嗯嗯啊啊地应着。
  季仲远被他的反应逗笑,说“也不知道是谁安慰谁”。
  乔钰颓废过,一蹶不振了好久。
  所以当他重新站起来之后,是不会轻而易举地再次倒下的。
  可这次的打击太大了。
  大到乔钰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
  真相猝不及防拍在他的脸上,那种火辣辣的痛感,乔钰用尽全力也只能从江勉身边体面的离开。
  被放弃已经很可怕了,被放弃后还要被欺骗。
  而他还就真的信了,安慰自己如果江勉没失忆是一定会回来找他的。
  他甚至还在琢磨江勉之前说的“一些时间”是多久时间,乔钰想想都觉得自己可笑。
  眼泪被被褥吸收掉,除了洇出一小片深色,没有其他痕迹。
  乔钰又自顾自地坐起来,吸吸鼻子,起身去卫生间去洗了把脸。
  手机上是江勉发来的信息,他看到了,没有点开。
  -
  江勉还和之前一样向乔钰报备日常,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他看着乔钰的头像出神,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谈恋爱了吗?”江锦华随口问道。
  江勉收起手机:“是予鹿。”
  江锦华微微挑眉。
  虽然秦家比不得江家,但在京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户了。
  秦予鹿是秦家唯一的大小姐,后面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母亲是已经过世了的原配,但在秦家的地位还是挺重的。
  江勉能和秦予鹿凑一对,多少带了点江老爷子的意思。
  要真单拎出两人的身世,算江勉攀了高枝。
  “真好啊,你俩也算郎才女貌,以后成了家,就在京市站稳脚跟了。”
  江勉笑笑,拉开办公室的门:“那是予鹿的。”
  “别太惯着了,”江锦华先走进去,“你可是江家未来的接班人。”
  江锦华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他身后跟的两人都下意识抬了眼。
  当初老大意外去世,江老爷子把江勉找回来,是想让他当江君尧的磨刀石。
  养蛊一样去养儿子,彼此争得头破血流,留下来的那个肯定是最好的。
  可惜,事情的走向并没有如他所愿。
  江勉在国外老老实实念书,偶尔回国就给江君尧收拾烂摊子。
  对于权利和金钱,江勉表现得并不感兴趣,也正因如此,哥俩关系甚至还不错。
  这次回国,虽然江老爷子明面上说了让江勉多接触公司,但也就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实打实放权给他。
  江勉背了个空壳,手上一点股份没有,做什么都会被人掣肘。
  不过好在最近和秦家搭上关系,靠着还算出挑的皮相把大小姐迷得非他不可,江锦华也终于愿意正眼瞧瞧这位后起之秀,掂量对方究竟几斤几两。
  江勉真傻假傻他说不准,但咬人的狗不叫,江锦华知道这点。
  因此,他时不时就会抛出去一些半真半假的话,再去观察江勉的反应。
  江勉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似的,走到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江君尧我搞不定,你想想办法。”
  话题推进到一些危险的内容,其他人放下手上的文件,纷纷逃离现场。
  江锦华听后笑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江勉整个人放松下来,往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我爸到底什么意思啊?”
  把他从国外喊回来,天天找他干活,最后什么都不给。
  打工人还能有个三瓜俩枣呢,他这大冤种纯牛马?
  江锦华瞥他一眼:“急什么。”
  江勉耸了耸肩。
  相比于人前,江勉和江锦华私下相处时要放松许多。
  像是卸了平日里假装出来的温和礼貌,此刻尽显骨子里原本的慵懒怠惰。
  “江君尧是把临城的地给我管了,但钱都进了他的口袋,我试着去要更多权限,一旦涉及股权和所属,他压根不放一点,精明着呢。”
  江锦华也靠坐着:“黑水池子里泡大的,再傻能傻哪去?”
  江勉叹了口气:“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样,我还有块地最近正在招标,老爷子比较看重这个项目,这事你去干,干得漂亮点。临城那点芝麻,老二想要你就给他吧。”
  江勉又接到了一单大活,懒洋洋地道谢:“谢谢三叔。”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你最近往淮城跑得太勤了吧?”
  江锦华话锋一转,直直注视着江勉的眼睛。
  江勉正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无所谓道:“不耽误我办事吧?”
  “你以为能瞒过你爸?”
  “知道就知道呗,”江勉伸开五指,自我欣赏了一下,“谁外面没个人啊?”
  这话说得无法反驳。
  江锦华只好退而求其次:“你要玩也收敛着点,别让老二抓着辫子,搞自己难看。”
  “他好意思说我?”江勉起身往办公室外走去,背对着江锦华抬手告别,“您担心的也太多了。”
  出了办公室,江勉接到秦予鹿的来电。
  不过电话那头说话的人倒不是大小姐,而是江君尧。
  “怎么样?”
  同事迎面走来,笑着同他点了下头。
  江勉礼貌地回应过去,也挂上微笑:“再说。”
  -
  开学半个多月,乔钰按部就班的生活。
  学习、兼职、回家陪姥姥睡觉。
  月中收到了一台笔记本,应该是江勉买的,乔钰没拆。
  他努力想把江勉的出现淡出自己的世界,可姥姥和孙姨的嘴里时不时就会冒出江勉的名字。
  一开始乔钰还有点反应,但慢慢地就开始逐渐麻木,最后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说江勉在外地上班。
  也不失为一种变相的脱敏。
  季仲远依旧会在夜班后载乔钰一程,聊天的话题避开某人,还算轻松。
  三月底是季仲远的生日,乔钰还没想好送他什么礼物,干脆就直接问了。
  “陪我去爬次山吧。”季仲远说。
  “啊?”乔钰扭头看过去,“爬山?”
  “昂,”季仲远抬抬下巴,“本来想拉着我妈,她嫌累,不乐意去。”
  乔钰收回目光,低头“唔”了一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季仲远的人缘不差,想去爬山不至于找不到人。
  对方的意思挺明显的,就是想带乔钰出去玩玩。
  这要换成平日里的一问,乔钰肯定是不去的。
  他舍不得钱也没有时间,而且和季仲远一起去,多少有点不合适。
  可怪就怪在他上一句刚问了季仲远想要什么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