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你可以试试。”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杜思贝平静地意识到,从巴厘岛那场婚礼开始,宁栩就把自己视为情敌。那她呢?仅仅听到陈行简说出宁栩的名字,她就如临大敌,一路跟来美国。
  难道她真的不好奇,陈行简对初恋女友还残留多少情意?
  他曾经为这个女人发疯,不惜把亲哥哥打进医院。可他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对曹勇,陈行简一直表现得出奇冷静。
  爱究竟是疯狂,还是克制?
  杜思贝眼前一阵发白。
  就在这时,宁栩上前一步扯住杜思贝胳膊,长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她显然被杜思贝说的那几个字激怒,喷泉的水珠溅落在她扭曲的面容上,将睫毛膏晕染成狰狞的痕迹,“让我试试,你算什么东西?”宁栩凑到杜思贝耳边,忽然又呵出娇嗔的笑意,咬字轻轻黏黏,挑逗着对方本就不坚固的尊严:
  “炮友就是炮友啊,永远当不了正妻。”
  杜思贝听见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变重。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一巴掌扇向宁栩。
  “放手。”她的声音原来可以这么沉,像在地表深处涌动的岩浆。
  宁栩看着不远处,正在推婴儿车的白人妇女。她笑嘻嘻地,“不放,你能把我怎样?”
  “我最后说一遍,放手。”
  “你真无趣。”宁栩啧啧感叹,伸手去掂杜思贝下巴,“我一直想不
  通,行简怎么会喜欢你这种——”
  闷闷的,咚的一声响。
  刹那间,周围散步的人全都看了过来,那个推婴儿车的妇人捂嘴惊呼,“god,what'sshedoing!”
  宁栩的话没有说完,杜思贝就忍无可忍地推了她一把。
  即使事后多次回忆,杜思贝都无比肯定,那个瞬间她根本没用多大力气。可她实实在在看到宁栩接连后退了几步,像个摇摇晃晃的婴儿,跌坐在地,后脑勺撞到喷泉池尖锐的黄铜边沿。她最后指了杜思贝一下,不省人事地陷入昏迷。
  ……
  陈家人很快得到消息——陈家刚丧夫不久的儿媳,在楼下与人争执时被狠狠地推倒在地。
  儿媳醒来后,苍白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攥住床边人的袖口,气若游丝:“别怪她……是我自己没站稳。”
  寂静的急救室里,只有仪器间或发出“滴——滴——”的冰冷声音。
  杜思贝靠墙而站,盯着宁栩从条纹病号服里伸出的手。
  那只手从陈行简的袖口移动到他骨骼分明的手腕,握住,撒娇般晃了晃,“行简,你别担心我啦,我真的没事。”
  女人嗓音甜腻,却像猫爪挠过杜思贝心上。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就听陈行简说,“诊断单确实显示,你连轻微脑震荡都没有。”
  病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是他起身时压到的,“既然没事,以后就别再玩这种把戏。”
  感觉有些奇异。杜思贝睁开眼时,视线微暗,陈行简的掌心忽然覆上她脑顶。她下意识往后躲,却被他更重地揉了揉脑袋。
  他站在杜思贝面前,逆着光,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让你久等了,我们回家吧。”他声音温柔。
  病房里有个人呼吸一沉,但显然不是杜思贝。
  出了房间,杜思贝恶趣味地想,宁栩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她真应该拍下来。
  犹自高兴了一路,杜思贝没发现前方的陈行简走得越来越慢。她心里有种纾解的快意,挽住陈行简胳膊,仰头对他傻乎乎地笑,“陈行简你真好。”
  两人走进夜色里的停车场。
  夏夜的草丛里,虫鸣声此起彼伏,陈行简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我哪里好……怎么会有人觉得我好。”
  这时对面射来一道刺眼白光,一辆车驶过他们身侧。
  杜思贝便错过了陈行简那句低语,自顾自地说,“宁栩摔下去那一下快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我压根没使劲碰她,是她自己……”
  “贝贝,我现在可以不讨论这些吗。”陈行简淡淡地说。
  他的口吻那么轻柔,不是严厉的打断,而近乎一种温顺的祈求。
  杜思贝张着嘴,愣了愣。
  “对不起。”她低下头说。
  “我先送你回鸟街吧。”陈行简好像在夜风中叹了口气。
  他摁动车钥匙,一片黑暗中,有辆跑车闪了下蓝光。
  杜思贝捏紧他胳膊,“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想一个人……”
  陈行简显然想说“我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但目光触到杜思贝带着期盼的眼神时,他硬是拙劣地改口说,“——给我哥收拾一下东西。”
  遗物两个字太痛,陈行简说不出口。
  杜思贝安了点心,为了表现自己是个大度的女友,她松开陈行简,冲他笑道,“我打车回去就好啦。你一个人去哥哥家,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很久以后,杜思贝回想起这一夜,常会感到深深的怅然。她爱的人失去了至亲,而她竟然没有多问一句,你确定不需要我陪吗?
  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脆弱的至暗时刻。在这漫漫长夜,男人坚固的心裂开缝隙,她不去修补,就会有人趁虚而入。
  夜已深,陈行简开车来到陈行易位于市中心的海景公寓。
  他解开密码锁,开门,潮湿温润的海风扑面而来,竟将疲倦至极的身体一点点唤醒。
  家里没开灯,阳台门却大敞着,那一层乳白色的轻纱,如云似雾,在夜晚的客厅里飘来荡去。
  月色皎洁,纱帘婆娑起舞,像极了女人曼妙的形状。
  一切太过安静,以至于窗边响起舒缓的钢琴声时,陈行简的心跳猛地一重。
  他抬眼望去,长发如瀑的女人独坐三角钢琴边,弹奏着肖邦最浪漫缱绻的那首夜曲。
  她白衣白纱,侧颜含笑,安宁美好得仿若天使。
  “你……”
  太久没说话,陈行简嗓音沙哑,也带着失魂的难安:“你刚才不是还在医院?”
  “可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啊。”
  宁栩止住琴声,在月光中抬起头。
  她远远望着陈行简,笑容里泛起苦意,“你难道不觉得,只有我们俩互相取暖,才能一起捱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第53章 错过我想,我是时候离开美国了。……
  晚八点,杜思贝打车回到鸟街的别墅,心里说不上来的空。
  她走进客厅,碰上从厨房出来的棕皮肤胖女人,以为屋子里遭劫,捂嘴大叫了一声。
  “嘿,别怕,我是laura。”
  杜思贝这才想起,陈行简家里配了三个肤色各异的用人。laura是墨西哥裔的住家保姆,从陈行简十几岁起就在照顾他。
  “要尝尝我做的炖肉汤吗?”laura在餐桌冲杜思贝招手,笑容亲切,“你和nick今天都辛苦了,吃点热乎的放松一下吧。”
  “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杜思贝用英语回答得生硬而疏离,转身上楼梯。那一瞬,她瞥见laura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五指不自觉握紧扶手,又扭过头,语气缓和了些,“laura,请问nick十八岁成年后在这住过吗?”
  “噢,当然。他在医学院上学时,每周都会带当时的女友回……抱歉,我的意思是……”
  “她叫宁栩,对吗?”
  杜思贝扭身回望laura,余光里,是别墅宽敞而奢华的客厅。这屋子里的沙发,电视,餐桌,地毯,都留下了陈行简与别的女人创造的回忆,也是她不曾参与的,陈行简的过去。
  laura惊讶:“您已经认识她了?”
  杜思贝苦笑,“何止认识。她今天还和我分享了在主卧那张大床过夜的睡眠体验。”
  “噢不!”
  laura忽然猛挥一下手,像驱赶一只苍蝇。她严肃地盯着杜思贝,“小姐,你别听那个女人胡说八道!”
  杜思贝咬住干涩的下唇,半天过去没做声。
  屋子里又空,又静,只有laura快步踩上楼梯咚咚咚的脚步声。她一把将杜思贝揽进了怀里。
  laura个头不高,脑袋才到杜思贝肩膀。她的胸脯却很饱满,温暖,像一团白胖胖的棉花,包裹住杜思贝。
  “甜心,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难过了。”她说,“nick是谈过很多次恋爱,但我看着他长大,我知道他认真起来是什么模样。”
  “相信我,这十几年来,他从没让任何女人留宿过这间屋子——除了你,甜心。”
  在laura的怀抱里,杜思贝浑身僵如雕塑。如果宁栩根本没睡过那张床,她这一晚上在对陈行简发什么闷气?
  “可是……”杜思贝皱起眉,“这间屋子空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请你们几个……”
  “你一定想问这间屋子为什么对nick如此重要——让我告诉你,宝贝,nick十八岁那年,他的母亲就是在这里去世。”
  “……”
  杜思贝垂在腿边的双手轻动了动,她低头看着laura,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