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年新婚 第39节
  徐老在院子里下象棋,似乎完全没被影响,看见她时也并不惊讶。
  唐苒已经顾不上礼貌和体面,快要哭出来:“爷爷,您有办法联系到徐团长吗?”
  徐老叹了叹,回屋,没多久拿出来一样东西,刻着“八一”标志的勋章,递给她。
  “出家属院往右,丁字路口有块‘军事禁区’的牌子,有人拦你就拿这给他看。”徐老拍拍她肩膀,“别慌,当咱们解放军的后盾,要沉得住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
  此刻她脑袋里混乱嘈杂,入耳的话都带着嗡嗡的背景音,她只想看到宋泊峤,确定他安危,哪能思考什么家国大义。
  骑上电动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家属院。
  路不平,她摔了两次,扶起来继续往前开。拿着徐老的勋章,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部队大门,也越来越靠近黑烟滚滚的方向。
  临到机场,守卫的士兵却说什么也不让她进了。
  “嫂子,理解一下,机场真不能进,出了事儿我们负不了责。”一个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再冷硬的军人也不得不软下声来,“你看那飞机也没炸,是吧?放心,肯定死不了人。”
  唐苒红着眼盯住他:“你能保证吗?”
  士兵哪敢做这种保证,清咳了声,还是那句:“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远处,警报声交叠着响个不停,救护车和消防车沿跑道驶向那架冒烟的飞机。
  唐苒只能呆呆望着,没法靠近一步,心脏像是被拧麻了,碾碎了,连血都快要流干,整个人凝固,结冰,从头顶凉到脚趾尖。
  不知道站了多久,脑海中预演了多少遍最坏的结局,直到一辆军用吉普绕过好几条跑道,朝这边行驶过来,停在铁网另一端。
  副驾驶有人一跃而下。
  军靴和长腿,橄榄绿色的飞行服,隔着铁网越来越清晰的面孔,顷刻间充盈她枯槁的心脏。
  当森严铁网打开的那瞬,她听不见身旁士兵的叫声,也看不见世间万物,脚步跟着早已飞跃进去的心,扑向那个迎面而来的男人。
  那是天地之间,她唯一能感受到的生命气息。
  向来柔软的身躯像箭一般撞在胸口,宋泊峤怔然迟疑,感受到些微疼痛后,用力抱紧。
  这好像是第一次,她主动飞到他怀里。
  第29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能……
  耳畔沉稳的心跳和微热的体温,终于让她有种真实感,一路而来的惊慌也终于烟消云散。
  “好了。”宋泊峤摸摸她凌乱的发丝,“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
  唐苒紧紧箍着他腰,抵在他胸口摇头。
  宋泊峤压低嗓音:“乖,听话。”
  唐苒心里委屈,用力捶了他两下。
  担惊受怕到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他安然无恙,居然一点都不被理解。
  她刚要开口抱怨,车内传来一道浑厚嗓音:“给点时间你处理家务事?”
  唐苒整个人瞬间僵住。
  音色和记忆里虽然有细微差别,但她百分百能确定,是隔着电话听见过的那人。
  “不用了团长。”宋泊峤手掌带着安抚和提醒的力道,握了握她几乎凝固的指尖,“上车?”
  “……嗯。”她哭丧着脸从他怀里出来。
  想想刚才的一切全都被领导看见,唐苒尴尬得脚趾扣地,如果可以她宁愿装死。
  但此刻没有逃避的选项,只好动用全身力气调整好表情,朝车上那人打了声招呼:“您好。”
  徐团长不苟言笑地点了下头:“你好,上车吧。”
  军用吉普驶离机场,宋泊峤依旧坐副驾驶。
  唐苒和徐团长在后座,整个身子几乎要贴住车门,身旁威严的气息快把她淹没,连呼吸都不自由。
  本来有一箩筐话要问宋泊峤,这会儿却只能憋在肚里,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到身旁人突然开口:“吃的住的还习惯么?”
  唐苒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和自己说话,忙不迭回道:“习惯的。”
  她暗暗舒了口气,还以为擅闯机场要挨顿批,想到那次他骂宋泊峤的语气,汗毛都竖起来。
  “你们俩还真是一家人,一个脾气。”徐团长哼笑了声。
  唐苒不懂什么意思,只能回以礼貌的笑。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饶是宋泊峤这么随性的人,和团长坐车也规规矩矩的不吭声。唐苒望向斜前方,他倒是看一看风景,又回头看她,眉眼疏朗,洒脱自在得很。车窗没关,空旷的路上风使劲吹着,一头短发茬也微微晃荡。
  唐苒就这么看着他,渐渐没那么紧张。
  十分钟后,三个人在办公楼附近下车。
  徐团长面无表情地对宋泊峤说了句:“办公室等你。”
  就转头走了。
  唐苒被宋泊峤带到医务室,医生不在,他自己翻箱倒柜找东西,给她处理胳膊和膝盖的擦伤。
  碘伏碰到膝盖时,唐苒咬着唇往回缩,宋泊峤毫不留情地扯回去,消毒的力道却明显轻了些。
  “怎么进来的?”他淡声问。
  唐苒老实交代:“找徐爷爷帮了忙。”
  “回头我跟门口说声,以后有事儿你直接进来,不用去麻烦老爷子。”
  “……哦。”唐苒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局促地攥着手指,“我今天是不是不该来?”
  “是啊。”他扔掉棉球,又换了团干净的。
  唐苒心口一颤,酸涩瞬间往鼻头上涌。
  “来一次,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以后我敢让你出门?”他仔细给她的伤处上药水,口中是埋怨的字眼,却泄露出满满心疼。
  唐苒忍着膝盖的灼痛感,闷声:“他们说那架冒烟的飞机是你……”
  “吓坏了?”男人蹲在她面前仰起头,嘴角总算勾了丝浅笑,恢复寻常那脸揶揄的模样,“这么点儿胆子,我要真去打仗你怎么办?”
  不知道是伤口疼的,还是翻涌上来莫名的情绪,她眼眶止不住发热。
  宋泊峤见她眼圈又泛红,没忍心再逗她:“不是我。”
  唐苒瓮声确认:“真的吗?”
  问完也觉得荒谬,这一句纯属多余。
  只要他平安就好。
  “真不是。”宋泊峤认真望着她眼睛,一字一字地解释清楚,“兄弟团训练出了点儿事故,刚好到我们机场附近,我上去带他迫降,冒烟那架是别人的。”
  “哦。”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那个人没事吧?”
  “活着。”他没说太多。
  唐苒心底一阵唏嘘,但也分不出更多情绪关心别人,只能庆幸自己在意的人安然无恙。
  宋泊峤给她处理完膝盖,再清洗胳膊,消毒,上药,她咬牙隐忍,肌肉都绷着,虽然没叫出来,宋泊峤能感受到她有多疼。
  “以后别这样了,嗯?”他心也跟着疼,软下声哄她。
  “嗯。”唐苒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惊慌上头,太冲动了。徐老说得没错,她心理还是不够强大镇定。
  “领导刚说在办公室等你,着急去么?”
  宋泊峤专心处理她胳膊:“不着急,反正是挨骂。”
  唐苒错愕:“为什么要挨骂?”
  “下午他在师部开会,救人这事儿又等不了,我自作主张,刚就是去机场抓我的。”宋泊峤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大不了被骂两句,写份检查。”
  唐苒总算明白徐团长那话的意思,说他俩一家人,一个脾气,原来是暗示这个。但她并不觉得有必要受罚:“那你又没错。”
  “规矩是这样。”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唐苒胸口鼓了团气,忿忿地。
  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部队有部队的纪律,都照自己意思来,那不乱套了?他就算心里认可,也得做做样子。”
  唐苒闷声:“他骂人那么凶,哪像做做样子。”
  她至今记得徐团长在电话里要他绕机场滚一圈那凶神恶煞的语气,罚他负重二十公里,还关禁闭写检讨。
  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她也有小老百姓的情绪,为自己老公抱不平。
  宋泊峤见她整个人像只充满气的气球,笑了笑:“这么偏爱我?”
  唐苒脸一红。
  “谁偏爱你了。”她硬着头皮,义正辞严地解释:“你是我合法丈夫,就是我的人,欺负你等于不尊重我。”
  宋泊峤将她心虚的表情尽收眼底,勾着唇,满脸好整以暇:“不然你欺负回去?”
  “……”想到徐团长那张脸,唐苒认怂。
  处理完伤口,宋泊峤领她到一间会客室,倒了茶水,让她在沙发上边休息边等。
  “我去挨个骂,很快回来。”
  唐苒差点被他的语气逗笑,憋着,捧着温热的茶杯点点头:“嗯。”
  宋泊峤离开后,唐苒无聊观察起这里的环境。
  她一直觉得自己单位的装修很土,无论外界流行的审美如何变化,体制内办公室永远是一成不变的猪肝红。
  没想到这里更复古,墙上贴着党旗和战斗标语,挂框是毛主席写的《娄山关》,喝水还用青花图案的老式胜利杯,局里局气的,好像穿越回90年代。
  唐苒把挂框上的草书每个字认了一遍,还是更愿意低头玩手机。
  *
  “雷子你头太大了!给我低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