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衣晚宁轻轻摇头。
  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母亲。
  不是担心母亲会因担忧而寝食难安,而是她自己也无法启齿,害怕看到母亲眼中那一抹因担忧而黯淡的光芒。
  汪洋叹了口气,阐述一个事实:“你们衣家就你一个后人了。”
  她心里一紧,哥哥的话虽然直白,却是事实。与汪家不同,衣家这一辈只有母亲一位孩子,而母亲也只有她。
  如果要让衣家的小制香坊延续下去。恐怕很难,很难。家族生意就是那么麻烦,可以招外来者学习,但是通常外来者学成之后就会按照外来者的想法去制作,不会去准确的延续老一辈的理念。甚至自立门户。
  因为这不是外来者的产业。没有人有义务去为死去的人延续理想,除了一代一代从小培养的本家人。
  更可悲的现实是,连本家人都不一定会去延续,何况外来者。
  她故作轻松地回应:“别说的跟我们家都死绝了。”
  听到妹妹还有力气开玩笑,那问题不会太严重。
  这些事,作为哥哥,相帮他也帮不上,只能——“我口误,我道歉……妹夫,麻烦你多照顾照顾晚宁了,我还有点事。”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对玉珏,递给黄庭轩。
  衣晚宁好奇地凑上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什么?”
  看起来花里胡哨,不像汪洋会买的东西。
  “谷雨去庙里求的姻缘石,给你俩求的……最近你们老不来医院,没机会给你们。正好今天遇到了。”汪洋解释道。
  这对玉珏不仅仅是一件礼物,更是一份心意,一份对衣晚宁和黄庭轩的不贵重玄学祝福。
  衣晚宁从黄庭轩手里拿过其中一块玉珏,指尖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
  医院的空调还是很冷,但她还是被大哥的这份心意温暖,忽然间,她想起妈妈与她电话闲聊时,漏出的消息,汪洋和谷雨的关系,好像有些不一般。
  不过,今天汪洋出院这种大事,谷雨居然不来。
  很可疑啊。
  "她去哪里了?" 衣晚宁问道。
  衣晚宁没有说谷雨的名字,但是汪洋却熟稔地回答。
  "回去拯救试验田。" 汪洋送自己妹妹一个白眼,以为谁都跟她一样,上班相对自由啊。
  她都没说是谁呢!
  衣晚宁当然听出自家哥哥话语里的维护,从黄庭轩手里拿过那堆玉珏,塞回去,说道:"这个你留着吧,保佑你和谷雨。"
  "削你!" 汪洋假装生气地回应。
  手里的玉珏再度塞回到黄庭轩手里,黄庭轩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兄妹互相折磨,但在汪洋的威胁眼神下,叹气。
  总不能又得罪大舅哥。
  "哥,她是小海救的人。" 衣晚宁提醒汪洋。
  生怕自家哥哥按照以往谈恋爱的风格,与谷雨发展。
  到时万一情变,该怎么处理?她帮谁。
  "不用你提醒,有那功夫,担心你自己吧。我走了。" 汪洋挥挥手,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医院的走廊上渐行渐远。
  衣晚宁盯着自家哥哥的身影发呆,思索那两人的复杂关系。
  直到黄庭轩第三次轻声提醒,她才缓过神。
  “走了,叫号到我们了。”他的声音如同一股温柔的风,将她唤醒。
  黄庭轩指着墙上的巨大 led 屏,屏幕上的号码正在跳动,下一个就是她。
  她连连点头,跟着黄庭轩一起过去。
  走进诊室,衣晚宁惊讶地发现,小小诊疗室里居然站了七八个中年医生,像学生一样排排站在靠窗的位置。
  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医生坐在这群医生前面。
  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身后的黄庭轩拦住。
  此时,她想到一个可能性。
  今天的运气不错,竟然遇到了资深的老教授来教学坐诊。
  老医生头发花白,但双眸却异常明亮,“坐吧。”
  示意衣晚宁坐下,她从善如流地老实坐正。
  跟在衣晚宁身后进来的黄庭轩,合上门,拉过一旁的圆凳,静静地坐在晚宁身后。
  经过一番细致的诊断,老教授用他那沉稳而权威的声音判断衣晚宁是嗅觉神经严重受损导致无法闻到气味,快速给她提出了两套治疗方案。
  但无论是哪一套方案,都需要入院观察治疗。
  衣晚宁犹豫着,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说明自己目前的情况,她没有办法请长假来治病,工作性质让她没法住院。
  老教授听后,重重哼了一声,衣晚宁明显看见他身后的医生们,肩膀瑟缩了一下,气氛变得紧张,她不敢再次说话。
  就在老教授发火前夕,黄庭轩开口了。
  “陈教授,我最近训练和比赛太多了,没办法天天来医院照顾她。有没有什么保守治疗方法,我们先在家里治疗,等赛季结束,我陪她去京城治病。”一句话就扛起了所有责任,转移了所有指责。
  听见黄庭轩转移火力的发言,衣晚宁心中一暖,向后靠,小声问道:“你认识他?”
  生怕晚宁往后太多,直接倒在地上,黄庭轩赶忙伸手扶住她的后背,低声回答:“嗯,陈教授是京城名医,鼻咽喉方面的泰斗。这几天过来飞刀。”
  这时,老教授脸色一变,竟然笑了起来,客客气气地说:“黄老师,在说什么悄悄话埋汰我这个老人家?”
  被抓包黄庭轩立刻回应,“陈教授,绝对没有,我和我媳妇说你医术很好,让她放心接受治疗。”
  听到这样的称赞,老教授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然后瞬间变脸,严厉地说:“……我先开一个方子,你们先吃着,没有效果不要讳疾忌医,立刻住院治疗。如果你媳妇还想恢复嗅觉。”
  离开时,老教授还在和黄庭轩抱怨,非要让他这个老人家亲自跑来,就不能去京城聚吗?
  语气虽是责怪,但眼神中却满是对黄庭轩的迁就。
  衣晚宁这才知道,原来在她挂号后,黄庭轩看似随意地问她就诊日期。私下默默地包办了老教授的来回机票和食宿,为的就是方便老教授过来进行“飞刀”授课。
  这位医学界的泰斗远道而来,在这里停留的一周,不仅可以为衣晚宁提供诊疗,更能让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前往京城求医的病人,得以享受到同等优质的医疗服务。
  黄庭轩俯身在衣晚宁耳边低语,“算是给你积德……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他的话语轻柔,如同夏日凉风,让衣晚宁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原来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黄庭轩不知不觉地发芽了。
  “欠了很大人情吧?”这种级别的名医,恐怕黄庭轩不仅在物质上做出了牺牲,人情世故上承担不小的压力。
  黄庭轩毫不犹豫地回答:“嗯,但是没你重要。”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这句话对她造成了多大的负担。
  夏日燥热的空气里,突然吹来一阵雪山上的清新,凉爽透彻。
  令她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但是只有一秒。
  因为下一秒,这个该死的男人说:“如果你想报答我。晚餐我要吃红烧肉、糖醋鲤鱼、蟹酿橙、炒鳝糊。”
  第64章 鹅梨帐中香(上)
  沉香一两。檀香末一钱。鹅梨十枚。右以鹅梨刻去穰,核如瓮子状,入香末,仍将梨顶签益,蒸三溜。去梨皮,研和令勾,久窨可爇。
  ——《香乘》
  傍晚,家中一桌子佳肴,色香俱全,却让黄庭轩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
  每每夹起一筷,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脸上不时露出一种莫名难懂的神情。
  衣晚宁放下手中的筷子,摆好碗,平静地望向他,说道:“我只是嗅觉失灵,味觉没失灵。”
  所以做出来的菜肴,可以吃。
  只是不如以前美味而已,毕竟以前靠嗅觉都估摸到食物的火候。
  现在只能靠经验去判断。
  黄庭轩沉默地咀嚼鱼肉,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杯子喝了半杯水,缓缓开口:“晚宁,太辣了……糖醋鲤鱼是辣的。”
  “家里糖用完了,临时改成水煮鱼。”她再次拿起碗筷,慢慢吃着,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
  任那个家伙,一顿饭喝了三瓶水,吃得大汗淋漓。耷拉着脑袋去洗碗。
  而她吃完,就窝进沙发,找到最舒适的姿势,开始摆弄遥控器。
  穿着围裙的黄庭轩从厨房里跑出来,语气中带着期待和小心翼翼,“晚宁,我们出去旅游吧,说不定你心情好了,病就好了。”
  这倒是让衣晚宁讶异,好笑地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变成唯心主义?”
  还未等她调侃完,一张比赛邀请函递到衣晚宁眼前,“一起走吧,刚好我要去山西比赛。”
  最近,因为他的棋路变化太快,他想要参加更多的比赛,以赛代练。领队也觉得他这个思路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