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伊拉拉拼命点头。
  不说别的,她可不愿意被宾利小姐拉着左一个达西先生、右一个达西先生,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进门之时,威克汉姆还耐心地安抚伊拉拉,生怕她紧张。
  “请放心,主家福斯特上校你在舞会上见过,我的几名同僚也都生性开朗,哪怕不打牌闲聊也决计不会冷场,至于——”
  “——怎么又赢了,詹姆斯,你运气这么好?!”
  二人步入福斯特上校的客厅,就听到一阵唏嘘感叹之声。
  几名红制服正围在牌桌边,连福斯特夫人和她的女伴也好奇上前。只见牌桌上,坐在军官对面的,是一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瘦削青年。
  他听到军官感叹,只是露出乖巧般的笑容。
  “不是运气,”他说,“只是我善于计算。”
  “啊。”
  伊拉拉摆出惊讶的模样,拽了拽威克汉姆的衣袖:“这是宾利先生的会计呀,他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时,伊拉拉还朝着威克汉姆凑了凑。看似说悄悄话的无意识小动作,却尽显亲昵和信任,让威克汉姆很是满意。
  但与此同时,他也没错过伊拉拉提供的信息。
  一听到是宾利先生的员工,威克汉姆隐隐起了与之较劲的意思。
  “小赌怡情,”威克汉姆与伊拉拉一同上前,“我来看看。”
  刚好一局结束,输家下场。伊拉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纸牌,不免露出担忧之色:“是卢牌呀,要不然还是算了。”
  十九世纪的英国,自上到下都流行赌博。卢牌是从法国传来的纸牌游戏,在贵族之间很是流行。可不是威克汉姆口中的“小赌”,动辄输赢上百英镑,是常有的事。
  威克汉姆闻言,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磨开线的衬衣衣袖。
  要是卢牌,确实不适合现在玩。
  就在威克汉姆想放弃时,听到伊拉拉脆生生的音色,牌桌另外一端的詹姆斯·莫里亚蒂抬眼。
  “福尔摩斯小姐,”他流露出的意外恰到好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这位……是你的男伴吗?”
  伊拉拉故意低了低头,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莫里亚蒂莞尔:“原来如此,怪不得达西先生对你青眼有加,你却无动于衷呢。”
  威克汉姆微微挑眉。
  莫里亚蒂的视线始终落在伊拉拉身上,温声道:“既然是你的男伴,我会客气一点的。”
  他温言细语,却让威克汉姆失笑出声。
  先是提到达西先生,就叫威克汉姆略感不爽了,又紧盯着伊拉拉不放撩狠话——这可是他的女伴,这是什么意思?
  区区一名会计,居然挑衅他。
  威克汉姆全然忘却了自己也只是管家的儿子,心中最后几分犹疑一扫而空。
  他枉顾伊拉拉的警告,坐在了莫里亚蒂对面。
  “我来顶上,”威克汉姆笑得英朗灿烂,“话别说的太满,先生。”
  “请。”莫里亚蒂开口,还对着伊拉拉眨了眨眼。
  威克汉姆的表情立刻变得僵硬。
  伊拉拉……伊拉拉险些没能绷住表情。
  这家伙,蔫坏啊!她还担心威克汉姆被自己假模假样这么一劝,真就不参与赌局了。结果倒好,莫里亚蒂请飘飘飘两句话,威克汉姆立刻上头。
  还是男人懂得男人。
  伊拉拉坐在威克汉姆旁边,认真观摩起来。
  妈妈教过伊拉拉几个赌博的把戏,以及出老千的原理。虽然之前没接触过贵族的游戏,但几个十九世纪的纸牌规则大差不离。
  莫里亚蒂深谙赌徒的心理,乔治·威克汉姆往桌上一座,连着两局赢家都不是他。
  其中一局甚至叫威克汉姆赢了,伊拉拉可没错过莫里亚蒂故意不叫牌的神情变化——那个时候他明明有赢面的。
  略输一点小钱,却让笑容重新爬回至威克汉姆的脸上。
  到了第三把,头两轮发牌,莫里亚蒂的表情不怎么好看,似乎拿到的牌很是糟糕。
  牌局上的变化,又叫几名输惨了离开的红制服凑了过来。
  连福斯特上校都不免过来瞧了一眼。
  “哎呦,詹姆斯先生,”他绕到莫里亚蒂身后看到牌面,忍俊不禁道,“看来你的计算能力,要输给我这位新中尉了。”
  这自打进门来,听到军官们喊莫里亚蒂都是“詹姆斯”,连梅里顿民兵团的上校都是如此。
  并且听上校的口吻,似乎是认识莫里亚蒂许久。
  伊拉拉在心中打了个问号:他在陆军也有认识的人,得转告迈克罗夫特才行。
  威克汉姆听到上校这么说,笑容更加真诚。
  “我可没有会计先生如此高超的计算能力,”他故意选择用职业称呼莫里亚蒂,“也许是福尔摩斯小姐的新手运气帮助了我。”
  说着,他扭头看向身畔的伊拉拉,一双剔透的眼睛含情又温柔。
  “谢谢你,伊拉拉。”威克汉姆压低声音,“有你在身边,我自信许多。”
  “……”
  救命。
  你别说,顶着一张堪比精灵王子的脸这么说话,就算是胡话,也是怪好看的!
  连伊拉拉都觉得美丽,那原作里达西小姐和莉迪亚会上钩,似乎也合乎情理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年轻男女之间的“火花”,偏偏莫里亚蒂不识趣。清秀的小会计扶了扶镜框,很是认真地附和道:“也许我也需要一些好运气。”
  福斯特上校愕然道:“这也要继续打?”
  莫里亚蒂:“上了牌桌,没有不认真的道理。”
  说着,他拿出了持有的筹码。
  福斯特上校攒的牌局,自然不比什么赌场,“筹码”都是简单的卡纸,一张代表一英镑。
  莫里亚蒂拿出了厚厚一沓卡纸,乍一看也有上百英镑了。他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全部整整齐齐堆叠在牌桌上:“最后一局,加码。”
  如此动作,整个客厅都陷入了安静。
  但詹姆斯·莫里亚蒂好似没发现般,他歪了歪头,湛蓝的眼眸隔着镜架,看向了伊拉拉。
  “福尔摩斯小姐,”他轻言细语,“可以把你的新手运气,也借我一点吗?”
  伊拉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客厅比刚刚还要安静了一些。
  身畔的威克汉姆微微瞪大眼,怎么也想不到莫里亚蒂还有这种招数。
  “要我做什么?”伊拉拉问。
  说好的他来设局,怎么还有自己友情参演呢。
  莫里亚蒂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姿态,朝着牌桌伸手示意:“请替我摸一张牌。”
  伊拉拉:“…………”
  刹那间,无数个特工电影中,男主角赌局对峙,要女主来个幸运之吻翻盘的类似剧情袭上伊拉拉心头。
  好土啊!
  然而十九世纪没有电影这种东西,莫里亚蒂也不是特工。
  并且,伊拉拉可不是依偎在他身畔的“女主角”——她可是坐在莫里亚蒂的对面!
  这家伙,看着温顺乖巧,实际上又戏精又阴阳。
  伊拉拉算是看明白了:他答应自己,完全是因为觉得好玩罢了。
  至于威克汉姆?
  那张精灵王子般的面孔上,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对方在挑衅。
  瞎子也能看出来莫里亚蒂的意思了!无非就是他对这位福尔摩斯小姐也有好感,否则,何必拿出上百英镑来?
  聪明人该激流勇退,只是对方在牌桌上孔雀开屏,威克汉姆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连骗子都绷不住完美无瑕的假面具,可见莫里亚蒂这般行为有多管用。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纸牌,“我没有足够的筹码跟你的局,先生。”
  赢了一局后,威克汉姆手握十几张卡纸。
  这就是十几英镑,实际上已是不小的数目。在当下,一个工薪家庭一年的收入大概也不过是40英镑左右。
  威克汉姆一局赢了一个工人家庭一季度的吃穿费用,怪不得他会赌博上瘾呢。
  这笔钱够他更换新衬衣,并解决燃眉之急了。
  不过……伊拉拉瞥了一眼威克汉姆的纸牌。
  他的赢面很大。
  虽嘴上说放弃,但谁看不出来威克汉姆不甘心?
  “你有机会赢下来,是吗?”伊拉拉轻声说。
  威克汉姆浓密的睫毛动了动。
  他当即顺杆爬,理智告诫威克汉姆应该收手,但莫里亚蒂可恶的笑容,和他面前厚厚一沓筹码晃得威克汉姆眼红。
  若是能忍住,他也不会欠债到买不起衣物的地步。
  “我有。”威克汉姆立刻开口,“我有信心赢下来,伊拉拉!他请你开牌,但你的心在我这里,我知道的,不是吗?”
  那双清亮的眼睛澄澈见底,宝石般的瞳仁倒映着伊拉拉的影子。
  这般急切,好似是为了赢回伊拉拉的心,而非那堆明晃晃的英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