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然,她想自己可能支撑不到现在。
  从医院出来,桑兮渺忽然觉得周围陌生极了。
  作为一个画师,她对人和物应当有很强的再现能力。但她茫然地环顾一圈,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随机挑中一个路人,跟了一段路,换一个人,再跟。
  她忘了自己该回“minutes”,也忘了盛时被她抛下,独自应对陈敏容。
  一般情况,她走累了就会停止这种怪异的行为。
  今天发生了意外。
  要过斑马线时,桑兮渺被人拽住了胳膊。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马上跳红灯了,你看不到吗?”
  这副熟悉的,批评的口吻,这副皱着眉,不快的神情……
  啊,是盛时。
  桑兮渺像是神魂归位,眼神陡然清明过来,她问:“时哥,你怎么在这儿?”
  盛时扬了扬手上的袋子,“没吃早餐不饿吗?”
  她诚实地说:“饿了。”
  他笑了,春风化冻般,他轻声说:“走吧。”
  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
  盛时买的居然都是她喜欢吃的,这个惊喜让桑兮渺心情好了一点,她用食物填满腮帮子,有一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他却觉得,她不是饿极了,只是不想和他解释刚才的事——
  她为什么跟着陌生人走,而忽略了绿灯在闪。
  所以他没问。
  “吃慢点,”盛时将她鬓边的碎发勾到耳后,动作自然,“小心又噎着。”
  桑兮渺嘴巴动不了,用眨眼表示疑惑。
  她在他面前吃东西太快而噎到过吗?
  随即,一阵像是参加发生过的熟悉感击中了她。
  梦里的内容她并不是全部记得,但无由得,她有一种直觉,这来源
  于她那个“未来男朋友”。
  类似的感觉不是第一次产生了。
  前面几次尚且能说是巧合,错觉,次数多了,桑兮渺便开始怀疑:不会是盛时吧?
  她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
  眉骨高凸,眉毛浓而锋利,眼睛深邃,多望几秒就要溺毙似的,鼻梁高挺,脸型棱角分明,立体感很强,是那种很周正,但不会显得过于严肃的长相。
  因为他会做发型,皮肤也保养得好,放在娱乐圈,完全可以出道。
  这么万众挑一,罕见的帅哥,按理说是该过目不忘的,但她仍然无法和她梦里的男人对应上。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盛时忽然开口:“想不想摸一下?”
  桑兮渺吓了一跳:“哈?”
  盛时语气平淡得像在和她讨论菜该怎么炒:“皮相易画,骨相难摹,你如果想拿我当模特,用手摸更直观一些。”
  桑兮渺有点窘,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当模特的?
  如此一来,她便觉得不像“他”了。
  “他”十分抗拒给她当模特,因为得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不过即使嘴上不情愿,“他”最后还是会依从。
  盛时压着嗓音,用很蛊的声线又问了一遍:“要摸吗?”
  鬼使神差地,桑兮渺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不知他怎么察觉到的,他将头朝她俯低了点。
  她喉咙发紧,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秉着“是他说的,与我无关”的念头,伸出手,试探性地触到他的额头。
  见他没有反应,指尖缓慢地移动着。
  从眉心划到眉尾,再从眼下绕到鼻梁,接着是人中,唇珠……她像被他的体温烫到,立马缩回手。
  桑兮渺搓了搓指腹,像是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盛时丝毫没有被“轻薄”的难为情,泰然自若地坐直身子,问:“如何?”
  她磕磕巴巴地说:“你骨相……挺好的。”
  他扯了下唇,不置可否的样子,又问:“你妈妈不支持你全职画画?”
  “嗯。”桑兮渺点头,“她说不稳定,我经常闷在屋里,没有社交,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又昼夜颠倒,作息不规律。”
  “听着像是为你好。”
  桑兮渺垂眸,“她想说服我,当然得找一些堂而皇之的理由,实际她一直对我没继续学医而耿耿于怀。”
  “究竟是因为,你心里已经给她下了定义,还是她当真这么想?”
  盛时问得一针见血。
  桑兮渺沉默了几秒,说:“我不知道,每次我想和她好好沟通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吵起来。”
  明明陈敏容对病人,她对朋友,都不是这样的性子。
  盛时说:“我和我妈也这样。我有时候分不清,她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我,还是她自己。”
  春风好大,吹得他的声音,他的眼神,都温柔得不可思议。
  “想想也正常吧,我毕竟是她的儿子,前缀既然带了‘她的’,她会觉得她可以插手我的人生是理所应当的。”
  桑兮渺没作声。
  “我没有劝你谅解你妈妈的意思,爱或许是真的,伤害也是真的。其实,爱她和恨她并不冲突。”
  桑兮渺也不是钻进死胡同,想不通,可与旁人诉说,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得不承认,盛时看起来感情淡薄,但他确实成熟稳重,一眼就看穿她。
  难怪能得吴浩东和连迦的信赖。
  他的存在就像,夜闯深山,带的那根木杖,起不到什么实际用途,仅能让人安心罢了。
  她第一次从一个,羁绊没有多深的人身上,得到有所倚仗的踏实感。
  可惜,她马上就要离开“minutes”了。
  第19章 第十九个梦《鱼仔》
  在“minutes”的最后一天,是周六。
  桑兮渺刚送完一份餐,突然被人像树袋熊一样结结实实地抱住。
  “桑桑宝贝,好久不见。”
  这么叫她的,只有苏婧了。
  毕业后,苏婧带着她放纵不羁爱自由的梦想gap了一年,最终还是屈从于现实,找了一份工作,又因经受不了压力,打算存钱去留学。
  目前她的计划正稳步推进中,因而即使两人身处同一座城市,也有许久没见面了。
  桑兮渺和苏婧说过自己在“minutes”兼职的事,但没听说她今天要来。
  苏婧亲热地搂着她,另一只手拎起一只袋子,“呐。”
  天。
  桑兮渺打开,不禁惊呼出声。
  这是一只国外限定款的吊卡手办,非常难抢,价格眼看着越涨越高,她却腾不出空去收。
  桑兮渺高兴地跺脚,“你怎么买到的?”
  “当然是动用了姐的人脉。”苏婧一脸得意,“换你一杯酒喝,不过分吧?”
  “太过分了!”
  桑兮渺语气一个急转弯:“一杯哪够,你今晚的开销我包了!”
  “你不是说老板是个帅哥吗?”苏婧在店里扫了一圈,“今天他们乐队有演出吗?”
  “晚上有。”桑兮渺说,“你想喝什么?”
  “你做什么我喝什么。你好歹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应该看也看会了吧。”
  “事先说好,你必须喝完。”
  苏婧笑着应:“行,总不至于比你做的饭还难以下咽。”
  桑兮渺嗔她一眼。
  她从小就没有自己下厨的需求,搬出来后,点外卖居多,偶尔心血来潮做饭,味道总是一言难尽,即使到今天,也就炒青菜、煎鸡蛋、煮泡面不会翻车。
  桑兮渺跑到吧台问吴浩东:“东子哥,有没有什么好酒,记我账上。”
  据说以前有人喝多了闹事,砸坏不少好酒,还报警了,现在摆在台面上的都比较便宜,普遍是三位数价位的。
  吴浩东忙得转不开身,对她说:“你自己去酒窖挑。”
  有一些常客会在店里寄存酒,都收在酒窖,不过更多的是盛时的收藏。
  桑兮渺也不懂酒,这一屋子对她来说,就跟她那一面墙的娃柜在陈敏容眼里的价值没什么区别。
  她随便挑了一瓶看起来贵的,一出门就碰到其主人。
  最近气温高得异常,盛时穿着一件很有设计感的印花短袖衬衫,工装风的长裤,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和一副装饰性的黄色墨镜。
  放在普通长相普通身材的人身上,绝对是大型灾难现场,被他一穿,潮得跟回南天的天气似的。
  他眼一瞥,轻轻嗤道:“呵,抓到一个偷酒贼。”
  桑兮渺心尖一颤,没觉着他生气,反倒听出一丝……纵容?
  像是逗小孩子。
  她解释说:“东子哥让我来拿的。”
  盛时从她手里拿走,转了一圈,又还给她,“眼光还挺好。”
  “很贵吗?”
  早知道她拿手机搜一下了。
  “是啊,”他说,“我的老婆本。”
  桑兮渺没见过他不正经开玩笑的样子,就当了真,想放回去,盛时按住她的背,将她往外面带,“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