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却见华盈已经重新退至林之凇身旁,在他二人疑惑又无语的目光中,轻声细语解释:“我是杀手,扶危济困是我心肠好,帮别人解决麻烦却要给钱的。”
  林之凇听完,发出一声冷冰冰的哼笑。
  她实在不像一名杀手,平时温婉冷静,言语行事都谈得上妥帖大方,对谁都好脾气,又想救许多人。
  譬如她想查邪阵,对城中的流民也心生怜悯,出手去救这些救命的物资时,比谁都快。
  杀手冷心冷情,是为了保护自己,可她毫无这一特质。
  倒像是被哪个世家大族保护得天真赤诚,浑身正气的大小姐。
  林之凇迫不及待想知道苍云息那边会查出什么样的线索。
  他看了一眼被四方刀气围堵而上的苍云息,苍云息也是具意境,又是一军将领,以一人之力对付这些专攻杀伐的黑衣人,麻烦了些,却不难。
  但他更想看看,华盈昨晚是用什么手段杀了烨都两个长老。
  林之凇垂眸盯着华盈清澈明丽的一双眼,从珍灵戒里随手摸出块价值不菲的灵玉,抛给她。
  华盈接了东西,也不含糊,迈步往人群里去。
  苍云息嗅到一缕幽月昙香接近,心中舒了一口气,原本只是期待华盈能帮他分担一些,却没想到这股香气以一种浓烈又奇异的方式攻入战场,伴随着一阵古怪的厉风迸发横扫,让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在心中尖啸着攀升。
  黑衣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冲击得后退几步,霎时间难以睁开眼,脸颊和脖颈上都被什么东西冰了一下。
  惊惧中,黑衣人慌忙用手一抹,只看见几片冰冷柔软的粉白花瓣从自己身上掉下来。
  危机的来源是漫步而来的那名女子。
  紫裙淡如烟雨,墨发柔顺,虽带着一身利落的肃杀之气,却不得不承认,她是灰蒙蒙的山景中最鲜亮清丽的一抹色彩。
  五官倒是还没看仔细,因为——
  下一瞬,他们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肺腑经络之中炸开了,穿透了骨骼与血肉,绽放出一朵朵娇艳的雾月昙。
  粉白的花瓣被血水浸泡,变得嫣红诡异。
  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凝固在自己胸口开出的不知名的花朵上,缓缓往地下倒去。
  无一生还。
  华盈也正好走进了方才的战场里,俯下身,仔细看这些黑衣人究竟什么来历。
  “你不来看看吗?”她等了一会,抬头疑惑地问站在血泊外的林之凇。
  苍云息看得头皮发麻,脸部的表情因为极度震惊与激动,扭曲得有些难看。
  具意境修行者的合力围杀,竟然还不够她看的?!
  苍云息越想越崩溃,目光投向林之凇,双手比划着,疯狂给他打手势。
  ——你确定你现在的状态能保证她不脱离控制?
  林之凇淡淡扫向他的目光意思明显,叫他别一惊一乍杞人忧天。
  他只专注于观察华盈的一举一动,有一种不算好的预感,华盈若闯入四大世家鼎立之局,将轻而易举的,把如今的对峙局面全部颠覆。
  护商的两名具意境身形狼狈,接了苍云息递过去的止血灵液,朝林之凇抱拳:“多谢林少主和诸位救命之恩。”
  “与上次遇到过的偷袭者可是同一家的人?”林之凇问。
  左边身形高壮的那名修行者仰头喝了灵液,愤愤地把瓶子往水洼里一扔:“要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人,我心里反倒舒坦点,偏偏这些人的拳脚路数完全天差地别,他娘的,那些世家门派平日里都喊着护佑天下,现在家家都来沧州踩一脚,人命还真是贱如草芥。”
  林之凇最近就没哪天的脸色好看过,现在更像是积了冰。
  他陈述事实:“是因为我来沧州,城里城外才多了好几桩乱子。”
  “林少主,你这是在自责吗?真是稀奇,但是这件事怪不着你身上。”华盈抬头督了他一眼,起身走过来,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他们没本事拿下沧州,管不了五城百姓的生死,更不可能在你驻守沧州之后,把五城从你这里拿走,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恶心人,可这算什么?不服却无能为力,最可怜了。”
  她走到了面前,雾月昙的香气也近,这次不是昨晚带着刺的、要绞杀谁的鞭子,柔软得可以把人拉入好梦,“如果你不来沧州,五城的人就没了。”
  林之凇嗅着这一缕香气,默然。
  情绪本来就不稳定。
  现在被它搅得一团糟。
  华盈短短一天就习惯了,在他这个惜字如金的人面前,无论说什么话都有点像是自言自语。
  她并不因此气馁,把一枚从尸体上翻出来的暗器递到他眼前,弯弯的眼里露出点骄傲:“看看。”
  她刚才速战速决,一招灭敌,五行灵气失序对身体造成的影响翻了几倍,在灵脉中翻涌乱撞的力量就有些压不住了,气息难得的有些紊乱,整个人的气势似乎都弱了几分,露出一种需要人悉心呵护的柔弱假象。
  林之凇的注意力还在她略显紊乱的呼吸和有些充血泛红的眼睛上,眸光幽幽。
  半晌,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给苍云息递了个眼色。
  苍云息这些年跟在他身边,对他任何一个表情动作代表的意思都了如指掌,此刻因为觉得不可思议,先是茫然地啊了一声,很快拿了瓶青要山特制的药出来。
  他把药递给华盈,表情精彩:“喏,调息灵力的药,我们家林大少主自己用的,外面多少钱可都买不来。”
  华盈弯眼笑时尤为真诚:“林少主真是热情大方,下次若有需要再找我帮忙,可以打折。”
  她致了声谢,拔开瓶塞喝了一口,发现效用的确不同寻常,就舍不得再多喝,收进了珍灵镯里。
  林之凇已经把那枚暗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下了结论:“白衣门。”
  苍云息正在联系城主府的人分出一队过来搬东西,闻言眉梢一挑,扬声脱口而出:“要没这几茬子事,我还真看不出沧州原来还乱着,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凑热闹,我们的人在这守着累着,什么白衣门,胆儿这么肥的?”
  两名修行者这时回忆起了一些细节,连忙对他们说:“林少主,可不止白衣门和上回那拨人来趟浑水!我们在经过残花道外面那座山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和小山丘一样高的东西,就那么闪了一下,跟眼花了一样。”
  林之凇的声线沉了下去:“看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二人皱眉思索,脑海里有一个模糊的形象,却因为它的外形残损得有些奇怪,又几乎被一层屏障给盖得严严实实,一下子描述不出来。
  华盈问:“塔?”
  “对!对了,就是塔。”二人肯定道。
  华盈与林之凇对视一眼,思索道:“看样子应该是用了搬山阵,空间术中,也只有搬山阵能把那么大的一座机关塔从原地带走。塔里还有大型阵法和力量那么强的生灭令,要将这些东西一并搬走,至少得有三个逍遥境。”
  苍云息总觉得烨都的许多术法很邪门,人也邪门:“陆逸君到底带了多少个烨都的长老过来?还憋了什么坏心思呢。”
  华盈笑吟吟地劝他消消气,顺势说:“管他什么坏心思,毁了机关塔和里面的阵,沧州的雨应该也就停了,是吧,林少主?”
  。
  临春楼。
  偌大的演武场上,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跪倒在血泊里的一名男子已经奄奄一息,脸上布满了淤青与血痕。
  那些被锋利扇骨划割开的伤口深可见骨,已经翻卷溃烂,可他不能向对面杀意鼎盛的陆逸君求饶。
  因陆逸君的喜恶,战至最后或许还有机会拖着碎骨残躯留下一口气,求饶却只有死路一条。
  守在院子里几个心腹们皆无声垂首,正因为对眼前这副血腥之景无比熟悉,才更害怕下一个被陆逸君随意点上场的人正是自己。
  说是在给陆逸君陪练术法,实际是被这位当作出气筒,供他以折磨虐杀来发泄心里的怒火。
  陆逸君残忍暴戾,心情极差时,想杀人就杀了,只当是踩死了一只蚂蚁,才不管你昨日还为他闯刀山火海,立过累累功绩。
  当年他虐杀萤雪的手段,至今还让见过的人噩梦连连。
  “机关塔的安置点,从昨日到现在,这是换第几次了?”
  陆逸君咬牙切齿,说到最后,怒笑了声,出招又快又狠,不给自己和对手留退路。
  碧海清风扇引动涛涛水力,好似让人沉入了黑暗窒息的海底,被可怕的水浪与气压挤得脏腑碎裂。
  这话问的是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人敢应。
  那倒在
  血泊里的人凭着一股求生的欲望艰难站起,气若游丝,无疑救下了在场的同僚们:“公子,第、第三次了……公子!放置机关塔的地点已经确定好了,等到酉时,就能把机关塔挪过去,酉时是最匹配的时机!这次不会再出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