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朗月现这一手漂亮的茶艺就是唐老板亲自教的,真正的茶艺大师施施然落座,茶香袅袅间众人开始了正事商谈。
  朗家父子手上拿着迈切斯特的上市分析报告,朗父边翻看着边询问程澈一些操盘细节,程澈不卑不亢对答如流,但眼神却总往斜对面的朗月现身上飘。
  每当程澈说到关键处,朗月现总能接上几句非常精准的补充建议,巧妙的补上程澈预设计划中的下一步。给陆存远听的心惊肉跳,拿出手机躲在桌子底下开始偷偷疯狂记笔记。
  朗月现对于各项风投数据分析方面甚至比负责提出策略进行实操的程澈还要厉害,这种商脉金融直觉几乎可以算是天赋了。
  陆存远在一旁听的叹为观止,嘴中不由得说道:“我还以为朗总已经是商业投资界的天花板了,没想到二少竟然也这么……”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陆存远几乎是瞬间意识到出错了,冷汗顺着脊梁就流了下来。
  现在首都顶层圈子里谁不知道朗秉白是因为做错了事惹了朗父不高兴,才被迫退位在家软禁。在这个朗氏集团舆论众多的风口浪尖的时间点,他竟然直接当着朗父的面毫不顾忌的提起了让朗父不快的大儿子,还嘴快的说了这么一番完全不过脑子的话。
  陆存远反应过来之后瞬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整个包厢内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唐老板手中轻扣茶盏的脆响。
  陆存远结结巴巴想要解释,他觉得自己这下算是把朗氏得罪透了,连牙关都在打颤。
  就在他盘算要不要干脆一点直接滑跪认错时,朗父却率先结了这尴尬的场面。他神色未变,转着茶盏笑了笑,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是啊,老大确实不错,只可惜,最近生了些急病,精神头不太好,只能在家休养了。”
  “呃……是这样啊……”
  朗父慢慢点了点头:“嗯,年轻人的一些心理疾病,问题不大,给他找了医生先吃吃药。”
  陆存远急着想将功补过,急忙讨好的接话:“说起心理……心理医生,我倒是认识几位……”
  话音未落,朗月现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他蹙着眉看向父亲:“你给他找医生了?”
  朗父瞥了眼小儿子,悠悠抿了口茶,“嗯”了一声:“怎么?”
  朗月现脸色冷了下来,在座的人都能看出他突然明显变差的情绪。
  “他没病。”朗月现搁下了茶盏,眉头微皱,声音没什么温度:“别给他找什么医生乱吃药。”
  第四十六章 他想,他看出来了
  被小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冷言顶撞, 房间里的空气几乎凝固,檀木座钟发出令人心慌的滴答声,剩下的几人只觉得那声音在骤然安静的房间格外刺耳, 都有些坐立难安。
  陆存远把茶杯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 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檀木椅背的雕花缝隙里,唐老板也是捏着翡翠扳指转来转去。朗父却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老神在在的淡定端着茶盏慢悠悠品茶,仿佛没听出来朗月现话中的不悦:“不找医生?生了病不治,像话吗?”
  朗月现一言不发,沉默的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指腹重重碾过杯沿浮着的莲花纹,嘴角抿起一道冷硬的直线。
  朗月现的眼眸漆黑, 冷眼看人时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他看着父亲,语气很克制,但话下那种隐隐的不满之意呼之欲出:“就算做错了事,也别折辱他, 这能叫病吗?”
  感觉空气都因为二少的态度凝出一层冰渣子,陆存远更是深深垂着脑袋,头低的像个鹌鹑,余光瞧见旁边程澈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又松开,恨不得他们俩都不存在于这个空间中。
  这种家事也是他们这些外人能听的吗?!二少爷怎么完全不避着人!
  朗父听了小儿子的语气,这才转过脸,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朗月现的脸色,目光扫过小儿子绷紧的下颌线。撂下茶盏时“咔哒”一声,惊得程澈睫毛一颤。半响后转过头笑了笑,慢悠悠道:“行, 知道了,先停几天看看情况。”
  程澈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朗月现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颈上突起的青筋,虽然不知道朗家出了什么事,但话里话外都能听出朗月现对他那位大哥的回护。
  程澈垂下了头,轻轻吸了吸鼻子,遮住了眼中满含的失落和不甘。
  朗月现轻叹了口气,刚一扭头,一块核桃酥直接递到了自己嘴边,他下意识张口咬住后,才抬眼看向对面。
  程澈声音平静温柔,脸色却莫名有些苍白,举着核桃酥的手指有些发抖。唇角是笑着的,眼睛里却含着些寂寥,小心翼翼的轻声说道:“……甜吧,很好吃的。”
  朗月现点了点头,就着他的手咬下了半块核桃酥,温热的呼吸扫过虎口,激得程澈后颈发麻。程澈把手收回来后,自然而然的将剩下的半块放进了自己嘴里。
  在学校的时候,但凡朗月现有任何吃不完,不爱吃的,都是程澈帮他解决的。二人甚至完全没觉得这在外人看起来颇有些暧昧的行为有任何不妥。
  唐老板坐在主位,挑着眉,瞧着程澈将剩下半块酥饼含进嘴里,年轻人耳尖都透着红。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腕间的舍利珠串撞出闷响,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
  半响后他理了理袖口,撑着膝盖准备起身:“我去换壶新茶,正好尝尝你爸带的那个茶饼。”
  朗月现直接站起来,轻轻按住了唐老板的肩膀:“我来,老茶饼需要提前煮一下,我去准备。”
  唐老师笑得眯起眼睛,点头称好,朗月现便拿起大衣起身走了出去。推开雕花门时,寒风卷动着吹动大衣下摆翻飞的暗纹,程澈深深地望着那道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核桃酥的甜味在喉间滚动着泛起酸涩,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
  茶馆是之前的老四合院改建的,青砖灰瓦间还留着旧时的雕花门廊,穿过茶香袅袅的前厅绕到后院,豁然开朗的庭院里铺着青石板。朗月现走出房间时,檐角还有未化的冰凌正在往下滴水,他并没有立刻去茶室,而是停在了院子深处。
  程澈踩着院内的青砖追出来,转过后门外的回廊,差点被脚下的枯藤绊住。冬日暖阳争相透过四合院交错的房梁,在庭院里切出明暗相间的光栅。
  朗月现就站在那片最亮的光斑里,大簇大簇的正开得放肆白色绣球花坠下来,倒衬得他欣长挺拔的身影清秀的像株覆着新雪的青竹。
  他单手插在黑色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意拂过层层叠叠的花球,雪白花瓣便簌簌落在他黑色的衣领上。他漫不经心的眯着眼眸,阳光从枝桠间漏下来,打在他垂下的长睫上,连嘴角呼出的白雾都透着股慵懒劲儿。
  在疏朗的光线下,隐匿在白绣球花丛中的侧颜俊美矜贵地像是沐浴着阳光的神明。
  惊为天人。程澈不知道是被阳光还是被眼前这人晃得眯起眼睛,在这充满冬日里温暖阳光,明亮的让人挪不开目光的一幕中,却只想把这道身影揉碎了藏在眼底。
  藏起来,这个念头像是满园花枝上的倒刺瞬间刺进他的血肉里。
  好想藏起来,谁也不要看见。
  那些窥探的视线,那些像蛛丝一样粘在他身上贪婪的目光,那些碍眼的东西,他恨不得全挡在自己身后。
  这样矜贵的人,那些垃圾怎么配觊觎他。他拼命的工作,想要向上攀爬,甚至企图跨越阶级鸿沟,只盼着能有资格去替朗月现挡掉那些他不喜欢的目光。
  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朗月现微微偏头,被阳光照的近乎透明的耳廓泛着浅红。那人被花团衬得多出几分温柔美好的眉眼转了过来,眼神中并没有一点意外,反倒是站在这就是在等待着他的出现一样。
  朗月现似乎轻笑了一声,呼出的白雾模糊了嘴角的弧度:“怎么不穿个外套,冷吗?”
  程澈完全被迷住了,他险些被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耳鸣,哪里还知道冷不冷。看见朗月现冲着自己笑,浑身血液都跟着烧起来。
  程澈着了魔般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目光不曾从朗月现身上移开片刻。就这么望着他,能远远地注视他的身影,程澈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漫开酸胀的甜。
  朗月现站在原地任由他靠近,看着他轻轻握住自己的手,把一串各色的宝石珠子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两人腕骨蹭在一起,带起细微的痒,阳光突然晃进来,那些各色的石头在两人交叠的手掌间闪成一片星河。
  朗月现饶有兴致的将手腕举起来,放在阳光下去看那串颜色各异的宝石手串。晶莹剔透的闪着明亮的光,彩色光斑在他鼻梁上晃动着:“这是从哪弄的?”
  七彩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的斑斓光晕,却完全比不上那人抬眼时眸中流转的光芒。程澈无意识蜷缩起手指,他听见自己声音发哑:“托陆哥帮我找的原石,我自己打磨的,喜欢吗?”
  他打磨宝石时,把那些棱角分明的矿石,私心一点点磨成能妥帖嵌进掌心的形状,就好像即将要收到这份礼物的那个人,也能被他这样深深藏进手心里。